两人在外头说话,里间的李绝一个字儿也没错过。
李绝是有点心虚的,虽然打了庾约,他不后悔,也打的理直气壮,但在星河面前他还是得收敛,所以事先就跟星河诉苦,又编造了什么“内伤”的鬼话。
因为李绝清楚,星河一旦看见庾约,必定会责怪他下手太狠不留情,而有了“内伤”的说辞,至少有个缓冲。
李绝跟庾约是完全的不同,李绝晓得星河的脾性,一心想在星河面前做小伏低,也习惯如此,无非是想让星河多疼惜他。
而庾约却是从不肯让自己在星河面前“低矮”半分,甚至连他此刻带伤见到星河,都让他身心都十万分的不适。
此刻李绝听见庾约“敲山震虎”的,几乎按捺不住要反唇相讥。
他不失时机地抓了一块炒糖塞进嘴里,不给自己多嘴的机会。
星河并没立刻答话,而是扶着庾约的左手,让庾凤臣在旁边椅子上坐了说话。
庾约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伤的不能动了。
但还是任凭星河扶着自己在旁边落座。
星河自个儿却没有坐,而是站在他的身旁:“庾叔叔,先前燕王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完结了?您没事儿了对吗?”
庾约“嗯”了声:“也许吧。”
星河问道:“小绝跟您提了什么?您能告诉我吗?若……不能说也无妨,回头我问他就是了。”
“你问他?”庾约垂着眼皮:“你跟他,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是不是?”
星河有点局促地绞了绞手,终于大胆地看向庾约,轻声地:“其实,我跟小绝……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他们本该无话不谈,本该最亲密的交心……却因为那些身不由己跟情非得已,竟磋磨了这两年。
星河这一句,非但出乎庾约的意料之外,甚至连室内的李绝都听呆了。
李绝方才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嘴里塞了些炒糖,他嫌太甜腻,又送了个糖雪球。
此刻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鼓着腮帮子,倒像是个仓老鼠。
庾约嘶了声,满心的酸涩,口不择言:“你、你也要向我炫耀?”
“炫耀?”星河一怔,忙又摇头:“庾叔叔,你别介意,我只是说了一句心里话。”
“心里话。呵。”
星河并不在意庾约的冷态,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人。受了这种磋磨,能够如何?
而且星河如今已经打定主意要跟李绝在一起,就算有些话再难开口,她也不惮开口。
“是心里话,”星河望着庾约,温柔而坚定地,“我感激庾叔叔曾经在我危难之时,救了我。这么多年也把佑哥儿照料的很妥当,就算不看别的,只看佑哥儿,我也该心存感激,不过,我势必是要负了庾叔叔的,因为我、我想……跟小绝……”
“别说了!”庾约不等她说完便有些暴躁地起身,他的声音更是嘶哑的可怕:“我不想听这些,你喜欢如何就如何吧,放妻书不是给了你了吗?你去啊,何必假惺惺地跟我说这些,他恨不得杀我,你又来诛我的心,你们真的是存心要折磨我是不是?”
他勉强说完,便已经咳嗽成一团。
“不是。”星河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给他轻轻顺气:“不要说这种气话,庾叔叔你心里知道的。”
庾约推开她,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仰头想了会儿:“星河儿,不必多说了,毕竟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
星河咬着唇。
庾约扫过华滋堂安静的里间,他当然知道李绝在,毕竟,李绝是不会放心让星河单独跟自己见面儿的。
“我后悔,”望着星河,他沉声说道:“我当时为什么就听了你的话,没有痛下决心调动……”
“庾叔叔!”星河不等他说完便上前拉住。
同时她伸手过去,好像要捂住他的嘴,可小手却又没有真的落下,而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庾约闻到熟悉的馨香沁入口鼻,在瞬间仿佛已经将他麻醉。
詹老太君离开太后寝宫后,跟庾约在燕顺堂见了面。
庾凤臣进内的时候,眼角还是有些湿润的,看到老太君坐在堂中,他稍微快走了几步,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的右手不便。
“老太太,”庾约行了礼,忍痛起身:“他们传您进宫做什么?”
詹老太君端坐在椅子上,冷静地打量庾约脸上身上的伤,却并没有问他为何受伤:“太后娘娘,召我去商议一件事。”
“什么事?”庾约问,实则心里已经有数。
詹老太君道:“太后,给我看了一张婚书。”
“婚书?”庾凤臣眉峰微蹙,只望着老太君。
只听老太君继续说道:“你大概猜到了吧,那是……当今皇上、跟星河儿的婚书。——是在星河儿没上京之前,在驿马县内定的婚书。”
庾约张了张口,吸了一口气。
他察觉到唇角的伤在沙沙地疼,又慢慢地合上了嘴。
詹老太君看着庾约的神情,缓缓道:“太后说的很清楚,星河儿早在县城的时候,就由她的外公、外婆做主,许配给了当时还是小道士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