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离开皇帝寝宫的时候,信王太妃正好进见。
母子两个相见,李绝只低了低头。冷华枫则温和地含笑:“要去上书房吗?”
李绝垂着眼皮:“出宫去。”
冷华枫的声音很温柔:“这些日子你都在宫里,也是该出去透透气儿了,不过别只顾贪玩儿,也别闯祸,早点回来吧。”
李绝不置可否地“哦”了声,迈步往外。
身后,信王太妃回头凝视着李绝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挂了太久,不增不减,看的长了,便不觉着温柔,倒是觉着几分难言的冷峭。
冷华枫入内,行礼之后,皇帝赐座。
信王太妃说起要启程回盛州的事,皇帝仿佛早有所料,颔首道:“你已经多年不回京内了,乍回来住了这两个月,也难为你了。何况重泰在盛州,你自然也是惦记着他的。你想回去,朕也不能强留。”
“多谢皇上体恤。”冷华枫微微欠身。
皇帝道:“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冷华枫道:“天气越来越冷了,怕路上不好走,自然是尽快启程为好。”
“那也成,”皇帝表示赞同:“回头朕会多调派些人手护送,免得铖御也不放心。”
信王太妃眉峰微动:“皇上,铖御自然是跟臣妾一起回去的。怎会不放心?”
皇帝这才诧异地:“是吗?你已经跟铖御说过了?”
“这、虽然没说,不过铖御心里自然知道。”
皇帝笑了笑:“小枫,不如这样,你听朕一句话,叫铖御留在京内就是了。反正你也有重泰在身边,不是么?”
“皇上说哪里话,”冷华枫唇角还带着笑,眼神却有些冷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臣妾也舍不得啊。何况燕王即将回京,留铖御这个爆炭脾气的在京内,臣妾也不放心啊。”
“难不成你还怕有人能欺负了他?”皇帝摇了摇头,和蔼地说:“你多虑了,铖御极为懂事,朕疼他还来不及呢。你大可以放心。”
冷华枫冷冷地看了皇帝片刻,才又一笑:“皇上难道不知道?有时候皇上的偏爱,便可能是祸之根源。”
皇帝嗤地笑了:“枫儿这句话是何意?朕偏爱过谁?又给谁惹了祸?”
两个人目光相对,冷华枫呵了声:“大概没有,是臣妾失言了。”她忖度了片刻:“既然皇上这样疼爱铖御,那……倘若他愿意留下,臣妾自然也不能勉强,就随他的意思罢了。”
皇帝道:“这就极好。”
冷华枫双手搭在腰间,缓缓起身:“既然这样,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她正转身要走,皇帝忽道:“枫儿。”
信王太妃止步回头。
皇帝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改变主意吗?”
冷华枫的目光闪烁,顷刻:“这都是多久的事了,怎么皇上还记得?”她淡淡地笑了笑:“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何必又说这些无趣的呢。”
“那,便说件有趣的,”皇帝道:“朕不明白的是——益都,他可知道那件事?”
冷华枫的瞳仁收缩,微红的唇色仿佛都因而减了几分:“臣妾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你当然懂,”皇帝轻描淡写地中,有一点意义不明的笑影:“你既然不想提,可见你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冷华枫屏息,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在意?我只是不懂皇上为何要再提起此事,难道不觉着……对不住先王吗?”
皇帝微微歪头想了会儿:“是有点儿对不住益都,不过,若说起真对不住他的人,是那瞒着他一辈子的,而不是朕。”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毕竟,在他娶你的时候,他就早知道你跟朕……”
“皇上!”冷华枫竟没忍住,出声喝止。
这会儿皇帝身边还有人,并不是屏退左右,那就是说他们两个的话并没有避着人。
而皇帝只是淡淡一笑:“朕说的没错儿吧?不过,益都毕竟很喜欢你,所以才对你言听计从的,若真能无知无觉的一辈子,想来他还是幸运的。”最后这句,他仿佛是叹息似的,带几分羡慕般。
冷华枫向来恬淡的笑脸泛着冷意,她竟连虚与委蛇的礼数都忘了,冷冰冰地:“臣妾告退。”她转过身往外走去。
李绝离开皇帝寝宫,才下台阶,戚紫石从旁边赶了过来:“小三爷,要去哪里?”
看了他一眼,李绝没有吱声。
方才在皇帝问李绝星河想要的是什么之时,李绝几乎冲口而出一句话。
星河想要的,大概是他不要去搅扰她,大家一拍两散之类。
毕竟她口口声声地都是这个意思。
幸亏他忍住没说出来,而幸亏皇帝下一句说的就是“别听她嘴上说什么”。
上次在国公府的库房里,他总算是放任性情,胡作非为了一番,只是收拾残局的时候颇有些狼狈。
他弄的很多,偏偏没有身上带巾帕的习惯,而今日穿的又是窄袖。
于是干脆的翻出里头的中袍,要撕一块出来。
星河看着他慌手慌脚的样子,拧眉抿着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摔到他的身上。
李绝急忙取过来,可看着那帕子柔软清香,又舍不得糟践,有点讪讪地望着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