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庾二夫人”,像是刀刃拖在金石上,发出不堪忍受的刺耳响动。
其实先前在清梦跟星河说起李绝的改变之后,星河心里已经做了准备。
别说是李绝,连她现在也跟之前不一样了,身为人妻,又能如何。
他是该冷淡些,这样反而好,如果他还是跟先前一样热切不顾的扑上来,缠着她,那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好了。
所以大家彼此冷冷淡淡的,至少以礼相待,方能相安无事。
毕竟能看见李绝活着回来,她也是别无所求了。
可是在惊鸿一见他的脸,尤其是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说着冰冷入骨的“庾二夫人”,不知为什么,泪便自发地背叛了她的决心。
星河抿着唇强忍着,她飞快地抬眸看向李绝,那些泪便在瞬间摇曳坠落。
天地可鉴,她真的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有什么可哭的。
时过境迁,事过情迁,为什么要哭,尤其是让他看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就是说不出的感觉,庾清梦说的对,他是跟之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李绝,不会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不会用这种冰冷的态度……
星河没有出声,而只是把脸转了过去。
李绝在说了那句话后,不知为何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看着星河,也看见那无声坠落的透明泪滴,以及她竭力克制却微微发抖的肩头。
那依旧丰润的菱角唇动了动,袍摆底下脚步挪移,仿佛要过去,也仿佛要开口,可却都没有。
李绝只是愤愤地瞪着她,眼神比他的话更要凌厉许多,就仿佛要用自己的眼神把她弄伤了一样。
但看着星河如同断了的蝶翼一样瑟瑟抖动的薄纱衣角,李绝的喉头动了动,竟悄然地将目光移开。
却在这时候,佑儿看出了异常。
小孩子心智未开,并不是很懂大人的事,甚至连对人的称呼都分不清,比如青叶观里看见李绝,见是个跟容霄差不多年岁的,就也叫为舅舅。
但对于星河的喜忧,佑儿却敏锐异常。
他本来觉着这个“舅舅”是个好的,但是现在看着星河因为李绝一句话掉了泪,佑儿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个坏人。
佑儿的小手还给星河牵着,但此刻他左顾右盼看出了情形,顿时便把手挣出来。
三两步跑到李绝身旁,佑儿抱住李绝的腿,像是只小豹子般,张口向着他的腿上咬过去!
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想到。
隔着一层袍子跟中裤,李绝只觉着像是给人用手掐了一把似的微微地疼。
不过小孩儿那新长的牙齿却也不容小觑,加上发了狠,便让他轻轻地“嘶”了声。
看着跟个小狗崽子一样挂在自己腿上的孩子,李绝简直匪夷所思。
抬手抓住佑儿的后颈,要将他拽开,佑儿却狠狠地啃着他的腿不动,大有一种要把他咬死的势头。
李绝皱眉,手上用了两分力道,这才把他提了起来。
眯起眼睛,他盯着面前的小孩儿,对上那双正满带怒气瞪着自己的眼睛,本来要骂的话不知怎么出口,竟无语了。
好啊,庾约的崽子,竟然从小儿便这样凶狠。
可见庾凤臣绝不像是表面装出来的彬彬儒雅,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从来就不是个善茬!
星河起初不知佑儿怎么竟挣开了,等发现不对,那孩子已经咬上了李绝的腿。
她只来得及叫了声,李绝便揪着佑儿的后颈,轻而易举地把他提了起来。
眼见佑儿给轻易地悬在他掌心,星河骇然惊呼:“小绝!”
李绝一震。
当这一声呼唤传入耳中的时候,他的手竟也莫名地跟着一软,几乎连这个小崽子都提不住了。
幸而在这时侯星河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佑儿。
李绝顺势松了手。
星河惊慌失措地,看看佑儿,又看看李绝,最终斥责小孩儿:“你、你干什么咬人?”
佑儿回头瞪了眼李绝,又担忧地看着星河:“他是坏人,惹娘亲哭……”
星河心里一紧:“胡说,不是……是刚才风迷了眼。”
李绝瞥着她,心里在想的,是刚才那一声“小绝”。
这会儿身后的翠菊等还跟着呢,星河深呼吸,不敢再把佑儿放下,只垂眸向着李绝微微倾身道:“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三殿下。请您见谅。”
李绝听见那声“三殿下”,才刚缓了些的脸色突然又变了。
他望着星河,向着她走近了一步。
星河的眼中瞬间闪出的是一抹惊惧,她想后退,又只是抱紧了佑儿。
她不知道李绝会做什么,而在先前,他是个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