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里的流言传得厉害,都道江小公子为了大少爷连皇子都拒绝了,闲言碎语说得有模有样,好像真的有人看见他俩海誓山盟、非君不嫁。齐鹤唳从水粉的嘟囔抱怨中亦听闻一二,他将信将疑,有时觉得这种事不会全然是空穴来风,有时又觉得若他们既已到了议婚的那一步,齐凤举何必屡次托他传递香囊?
寒夜沉沉,他从枕头下摸出大哥塞给他的几个香囊,举在手里反复地看,眸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许久后,他猛然起身,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扔在火盆里。火焰蹿起来吞噬了丝绸和诗笺,齐鹤唳神情凝重地蹲在一旁看,其中一个香囊被烧出个洞,从中露出了半句诗,他左瞅右瞅只认出一个“情”字。少年的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他眼睁睁地瞧着暗火从纸笺四周渐渐焚至中心,与纸上的字迹一起化作飞灰。
这可真是“一寸相思一寸灰”了!
在燃烧的“噼啪”声中,齐鹤唳又忍不住想起他大哥的仗义执言、想起齐凤举曾亲手为他上药,这一点点的恩惠,却是他难得体会过的公正对待与兄弟情谊,他现在这样做,当真成了周姨娘嘴里天生黑心的坏坯子。
心念一转,齐鹤唳不顾火炭烫手,把没烧着的香囊从火盆里捡了出来。他思来想去,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带锁的匣子,把香囊锁在其中,藏进衣箧最深处——我没毁掉大哥的东西,只是没空送去,以后再找时机——这样想着,他心里的愧疚似乎就不会那么深重。
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齐鹤唳心知肚明,他是如此的自私卑劣,这些东西大约不会再有机会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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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沸扬扬的流言也传到了听雨楼,碧烟生了好一顿闷气,江梦枕倒浑不在意,抱着小猫靠在晴窗下看云。云卷云舒、思绪翩然,他听人说得多了,自己也偶尔会去想一想齐凤举与五皇子两个人,可心境仍如古井无波。
江梦枕在侯门公府中长大,虽然性情温柔、心防却重,不用人说,自己便把那易惹事端的情根爱芽掐去了。他不似武溪春那样一腔热忱,在感情上尤其审慎、极难打动,他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江梦枕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象不出那个的人眉目身量,也不知道怎样的因缘契机才能让那个人走进他心里。
他把云团放到小桌上,用毛笔沾着淡墨写下一句诗:“珍重芳姿深闭门”。隽秀的字迹墨痕浅浅,小猫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爪子踏进砚台里,在宣纸上踩出好几朵梅花印。江梦枕轻轻一笑,他所掩闭的不仅是听雨楼的门扉,更是矜持高华的心扉——像他这样的人,就算真的爱恋上什么人,也绝不会主动显露出心意,所有的隐秘心思皆被重重掩藏,不肯轻易露于人前,深恐为人所知、被取笑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鹰视狼顾”——“司马懿鹰视狼顾,不可付以兵权;久必为国家大祸。”《三国演义》
“珍重芳姿深闭门”——原句为“珍重芳姿昼掩门”,《咏白海棠》薛宝钗,《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