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语的第一反应却是皱眉,“他们那样的家族女孩儿是如何教养的看你婆婆也大抵知道了,不合适,况且还裹小脚。”越想,便连连摇头。
林黛玉闻言就给了她一对白眼儿,“我还能坑了瑾儿啊?真要是像我婆婆那样的,但凡跟我提一嘴我都能当场给她啐回去了。我只说一点姐姐就该明白了,如今人家可是在姐姐的学院里头当先生呢。”
一听这话,林诗语的眼睛都亮了。
书院里的先生都是经过好几遍考量筛选的,首先必定不可能是小脚,其次思想也必定不会那般腐化,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叛逆”的,至少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性截然不同,与那位崔家太太就更加天差地别了。
不过一个家族里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差这么多?
却原来那姑娘五六岁时也是被强制裹小脚的,但是因着伤口感染险些丧命的缘故,家中长辈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弃了,却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这样一场遭遇,倒是叫这姑娘对这些所谓的“传统”“礼教”生起了逆反心,视之为洪水猛兽般。
打小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刺儿头般的存在了,《女四书》读也读了,却每每都能将人给问个哑口无言,等再懂事了些,更是索性将这些玩意儿都给甩手扔在了一旁,反倒是时常偷摸出入家中的藏书阁、偷听家中兄弟上课……为此不知挨了多少家法,奈何这姑娘就是个倔驴般的性子,越长大越难管教。
故而这姑娘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头的名声一直就差得很,又兼一双大脚不招人喜欢,到了年纪也无人上门提亲,一拖再拖等想要低嫁也晚了。
当时崔修能得到林诗语的嘱托寻找先生,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表妹,信儿送过去就被舅舅舅母给拒了,原还想着这事儿黄了呢,却没想到这位表妹也是个能人,愣是卷着包裹大半夜翻墙跑了。
后头才知晓原来那会儿刚好家里忍耐到了极限,给她说亲的要求那是一降再降,甚至都已经到了要给人做继室当后娘的地步,总之就是铆足了劲儿非要赶在双十年华之前将她给嫁出去,不能由着她败坏家族的清誉。
从来就不服管教的一个人能甘心任由如此胡乱安排自己的人生吗?只是一直不知该何去何从罢了,刚好这边有这样一个机会,她索性也就一咬牙豁出去了。
“这可真是个胆儿肥的。”林诗语不禁咋舌,又问道:“这姑娘为人秉性究竟如何?”
林黛玉笑道:“是个聪明通透的姑娘,虽说性子倔了些,可却也并非那不明事理之人,头脑见识比起绝大多数男子来说也不差什么,只是这人情往来家中琐事方面恐怕稍有欠缺,打发个嬷嬷教一段时日应当也就能上手了。”
“要叫我说呢,那姑娘除了年纪稍大了些许其他方面都是极好的,无论才学还是样貌配瑾儿也都很是合适,还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父亲也说是不错的人选,如今就看姐姐如何想了。”
林诗语陷入了沉思。
双十年华的姑娘,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的确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但在她看来却再合适不过,年龄这方面是没问题。
其次就是出身,作为曾经的名门望族,这份底蕴是绝不差的,更何况人家姑娘还没有那些士族里腐朽的臭毛病,聪明通透代表至少会为人处世,才学见识意味着不会犯糊涂干蠢事,姑且不说什么贤内助,至少不会平白无故惹是生非将家中里里外外闹得乌烟瘴气。
再者,虽出身不低,但家中却无人在朝为官,也仅仅只是在读书人心中有一席之地,还残存着曾经的声望荣耀,但这并不重要,这些名门士族之间都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妹妹嫁给崔修能就已经足够了,如今弟弟再娶这姑娘也根本碍不着什么,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一场无效联姻。
如此一来,康熙应当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
那位大爷满意,对于林家来说这位姑娘的条件也刚好合适,更难得的是,仅听着这些话林诗语心里头都不禁对这姑娘充满了好感,直觉这是个对胃口能处得来的。
如此这般一思量,林诗语的心里也有了些许想法,就问道:“瑾儿和那姑娘是个什么想法?”
“瑾儿只说全凭父亲和姐姐做主,至于她……毕竟还不知晓姐姐的态度,我也就没敢跟她说什么,万一若是姐姐不满意,反倒是叫人家姑娘面子上下不来。”
“也是这么个理儿,毕竟是妹夫的亲表妹,你们日后还要相处呢。”林诗语点点头,说道:“过两日你进宫时将她也带进来瞧瞧罢,就说我想了解了解学院里的情况。”
林黛玉满口应了下来,又提起了另一桩事,“如今瑾儿已经被安排去了翰林院熬资历,父亲的意思是想致仕了。”
听闻这话,林诗语先是愣了一下,转瞬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还是被上回康熙胡乱指婚的行为给警醒了。
父亲这么多年稳坐吏部尚书一位,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仕途,又兼内阁大学士一职,权势不可谓不大,纵是无心结党营私身边也还是渐渐靠拢过来不少人,更何况立下大功又加封一等公,一时间就更加炙手可热了。
康熙的忌惮并非没有道理的,官做到这个份儿上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再这样发展下去可就真该党羽遍地了,到那时康熙还会干点什么谁也说不准,倒不如急流勇退反倒还能安稳些。
林家并不需要太大的权势去谋夺些什么,当初父亲之所以拼了老命往上爬也不过是想给她这个女儿多一点保障,但事到如今,她的地位已经相当稳固,没有父亲的权势撑腰其实也无人敢欺辱她,如此一来这样大的权势反倒是成了潜在危机,频频惹得帝王防备忌惮,弊大于利。
且还有一点——他这个大权在握的父亲撒手退下来了,儿子才能真正得到帝王的重用,翰林院里熬个几年不出意外就能够顺利往上走一走,成为真正为皇上做实事的臣子。
这其中种种利害关系并不难以理解,真正难的是这份果决。
以父亲如今的权势地位,又有几个人能够轻易舍得下的?说到底,父亲这辈子无论起起落落出发点都是为儿女考虑。
心中一阵酸涩,泪意已经快憋不住了,“父亲委实不必如此,那人再怎么着也不敢过分的。”
林黛玉摇摇头,叹道:“能够避免的事又何苦非得较劲呢,总归父亲也是耳顺之年的人了,歇下来含饴弄孙享享清福也好,林家的担子也是时候交给瑾儿担起来了。”
沉默了一阵,林诗语终究还是点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