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语思忖道:“有点想法,不过还需得妹夫一些帮助。”
姐妹二人咬着耳朵嘀嘀咕咕一通,半个时辰后,林黛玉就匆匆离去了。
“涟漪,去前面说一声,请皇上得空来一趟。”
走到半道儿上遇着一群拦路虎怎么办呢?无外乎四个字——威逼利诱。
要么用雷霆手段强行击退,要么就以利诱之令其乖乖臣服。
搁在这件事上,一则天下文人千千万万,基数太过庞大,二则满汉关系本就紧张,更需得小心翼翼,故而威逼显然是万万不可取的。
那也就只剩下利诱了。
读书人向来自恃清高,不屑于黄白之物,拿银子送给人家都得被砸回来,还得再附带一口唾弃,但那就当真没法子利诱了吗?
恐怕不见得。
历来无论哪朝哪代,但凡有点能力的都必定要送家中儿郎去读书,没有能力的一家老小勒紧了裤腰带也得送儿郎去读书,图个什么?难不成就图一个“读书使人明理”?说到底还不是期待有朝一日鱼跃龙门鸡犬升天?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是全家全族跨越阶层的唯一途径。
由此可见,自恃清高也并非真正的清高,甚至比起很多人来说,这些读书人的欲望还要更加深刻执着,这也就代表着更容易利诱。
“读书人这个庞大的群体中实则还是普通平民子弟居多,不说八.九成,至少七八成是足有的,可为何从古至今却还是有个‘寒门难出贵子’的说法?”
“臣妾的弟弟十几岁就高中解元,便是当时直接参加春闱想必名次也差不着哪儿去,妹夫更是当年的状元郎,纳兰大才子十八岁中举十九岁为贡士,还有其他大家族出身的青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再观寒门学子,那么庞大的一个群体中,又究竟有几个能走到少年成才这个地步的?”
说人家蠢笨?那必然不是,可究竟差在哪儿呢?差在教育资源。
这些大家族出身的子弟从小就有无数古籍藏书供其阅览,有这个大儒那个名师给予教导指点,就连一样的《四书五经》其实都天差地别。
平民百姓花费巨资咬牙买来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书籍,而这些大家族出身的子弟读的却是历朝历代的名仕大儒注释过的版本,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又何止一个鸿沟那般巨大。
看起来的确很不公平,但现实就是如此,“寒门难出贵子”这个说法也就不稀奇了。
听闻这样一番话,康熙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暗暗将这些年金榜题名之人扒拉了一遍……还真就是如此,真正寒门出身鱼跃龙门之人几乎大多已人过中年,甚至还有头发都开始变白的,类似于崔修能、容若那般少年成才的当真是凤毛麟角。
天资的差距必然是不可忽视的一方面,但后天资源的欠缺带来的影响也着实是巨大的。
“你的意思是?”康熙微微皱起了眉头。
林诗语就说道:“他们想要的咱们都能给得起,学院、名师包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书籍,这些对咱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却是无价之宝,没有哪个读书人能够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
“终究平民才是绝大多数,只要将这一部分摆平了,余下的那一小部分根本就不成气候,如此一来不仅堵住的前路能够继续畅行,对于朝廷对于皇上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大好事,等过个几年十几年,必然会有更多寒门学子爬上来为皇上分忧。”
康熙的眼睛霎时就亮了。
一看他这模样,林诗语就知道这事有门儿,忙接着说道:“方才臣妾已经交代了妹妹,叫她回去问问妹夫是否能够尝试劝动家族将一些古籍孤本拿出来抄录印刷……他们那样的家族底蕴之深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有些好东西拿出来怕是当朝大儒都得心动。”
“怕是难。”康熙摇摇头,颇为遗憾道:“自古以来文人相轻,这些大家族又惯是会敝扫自珍的,都当作传家宝轻易不肯示人呢,又如何愿意奉与天下人?”
“试一试罢了,若是肯自然最好,若不肯其实也碍不着什么,皇家和咱们这些普通书香世家的收藏也尽够用了。臣妾也知晓这事儿怕是难成,不瞒皇上说,其实臣妾的本意还真不在这方面,而是想请动这些世家后人出山为师。”
“合着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康熙一脸讶异地看了她两眼,仔细一琢磨,觉得这事没准儿真能行。
先提出一个十分强人所难的要求,那些人十有八.九会一口回绝,那也不要紧,再退而求其次……毕竟是皇室开了金口,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当真就一点脸面不给了?未必有那胆子。
再者说,“好为人师”其实是很多自负才学之人的通病,桃李满天下何等风光啊?若是再教出几个状元郎探花郎,那就更加足够荣耀一辈子的了。
从崔修能科举出仕这一举动来看,这些曾经辉煌显赫的世家怕也不见得真就无欲无求甘心落寞了,有机会重拾风光尊崇当真能够拒绝得了吗?
曲阜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范阳卢氏……这些曾经的名门望族相互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读书人中的地位可绝非一般,若当真能请动出来,那绝对是要被人挤破脑袋蜂拥而上的,谁还有心思惦记别的?
“你这一手可真是将那些读书人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康熙不禁感慨,“世人汲汲营营,皆躲不过欲.望二字。”哪怕是出家人也罢,立地成佛难道不是欲.望?
凡有所求者,皆逃不过利益驱使,端看如何“对症下药”罢了。
琢磨了一会儿,康熙就点点头,“此计可行。”
林诗语顿时就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来。
费劲不碍事,只要能将自己想做的事继续下去,费再大的劲也值得。
“还有件事……男子书院办起来之时可否容许臣妾也办个女子学院?”
“女子学院?”康熙不解地看向她,手里的扳指又开始无意识转动起来,显然是在思量着什么。
林诗语倒也不慌不忙,解释道:“以这几年的情形来看,想要废除缠足实在是万分不易,臣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病还需心药治。思想的腐朽怕还是少不得要从思想上入手,如此方能达到根治的目的,而非仅仅只是浮于表面的妥协,若是将来哪天架在脖子上的无形刀子消失了,那是否一切又将会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