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烛抿紧唇。

黎薇薇打量起四周，巨木的内部早已腐朽，树心坑坑洼洼，必须注意脚下以免踩空，空气带着腐朽的味道，细小的浮尘飞舞，一丝幽光穿过层层树干，落在树洞最里面的树壁上，照亮一个圆形的缺口。

她心念一动，小心上前将木球塞入那缺口中，随着咔咔的转动声，她眼前飘落一点光粒。

黎薇薇抬起头，枯黄的树洞迅速恢复生机，树缝间透出绿光，那是生命的颜色，两只抱着水瓶的树精灵迎头撞在一起，炸出一蓬亮光，他们捂着脑袋摔在地上，其中一个慌忙捡起瓶子，匆匆飞向远方。

“阿佳妮对不起，道歉先打欠条，等我回来道十次，太忙了，太忙了。”

空气中猛然出现一张契约纸，被阿佳妮接在手中，她对着离去的精灵狠狠做了个鬼脸。

脚底下有一群像是胖萝卜的小树人，抱着水果排排走过，它们正在上坡，前面那个滑了一脚，然后一连串胖萝卜蹦蹦跳跳滚了下去，直至被树人爷爷用树枝拦下，它们用短小的手抱住树人爷爷，后者慢慢站起身，瞬间将胖萝卜们带到更高的地方。

木球果拍打着耳朵穿过繁茂的枝芽，最顶端生命之树幻化出的树灵，坐在秋千上温柔注视着一切，挥手洒下一片甘霖。

后来黑雾来袭，瞬间将生命之树吞噬，翠绿的树叶立刻枯黄，枝桠开始断裂掉落，风声与流水死去，枝芽间再无小树人的歌声，无人认领的契约纸被掩埋在尘土之下。

生命之树的树灵正在消散，她就要死了，面容却依旧平和，手指拂过瑟瑟发抖的阿佳妮，眼中满是哀伤怜悯，忽然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时光，与黎薇薇对视：“您就是祂选中的人吗。”

树灵最后露出一个笑：“盖尔塞亚所有的生灵，会在无边的黑雾中，等待您的再次来临。”

缺口中的木球裂成两半，树灵的面孔消失，树洞又变为枯寂的模样，其中一半木球迅速化为飞灰，另一半则发出莹莹光泽，随后又黯淡下去。

黎薇薇吐出一口气，心中沉甸甸的感觉好了些，她拾起那木球，耳边响起树灵温柔的声音，【这是我一半的树心，埋入土中可以获得残缺的生命之树，也许能找回往日的时光】

她抚摸残破的树心，截面光滑平整，像是被什么利器砍断，不知另外一半会在哪里。

黎薇薇不再留恋：“走吧。”

小烛无声抱起她，从高处直接跃下，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一点绚丽的光芒猛烈炸裂，黎薇薇沿着青年紧绷的下颌看去，发现那是点火光，绚烂的火舌以无可阻挡之势，疯狂点燃了视线中的一切。

他们落在地上，这次小烛没有放开她，就是抱着她前行。

熊熊的火光映在他们身上，灰烬在扭曲的热浪中舞动，飞往更高的地方，小烛走得不急不缓，好像每一步都经过计算，在他通过之后，烈火便会膨胀而来，像是要连黑雾一同燃烧殆尽。

厚重的天空泻出一道白光，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光线破开黑雾洒向大地。

她趴在他的肩上，心中莫名冒出一句话，你们自由了。

这时啪地一声，有什么撞在了树上，黎薇薇转过头，竟是那只叫做阿佳妮的树精灵，没想到她还活着，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她本有的两对漂亮翅膀，左边只剩下了一只，原先嫩绿色的头发，也变为阴暗的墨绿色，整个透着沉沉的死气。

树精灵就这样坐在盖尔撒亚的灰烬里，睁着无神的眼睛呆呆望着黎薇薇，看了会她突然歪歪斜斜飞过来：“你……看到一张契约纸了吗？”

她的声音非常奇怪，有种许久没说话的干涩怪异。

阿佳妮还记得很久以前的那个约定。

这一瞬间，黎薇薇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难过，她看向小烛，发现青年也在看自己，那双金瞳似乎格外冷漠，不等她细看，对方便移开了眼。

小烛道：“这是被污染的树精灵，带她回去，重新接受生命之树的荣光，也许能受到净化。”

树精灵不过手掌长，身体更只有手指粗细，黎薇薇抚过对方的头顶，阿佳妮便抬起头，那双本该清澈的绿眼睛里满是混沌，那浑噩的模样让她想起最初遇到的小烛。

也是如此枯寂沉默。

“来，我带你回家。”

她向树精灵张开手掌，阿佳妮侧头看了会歪斜落下，树精灵坏掉的那只翅膀有些毛病，无法收拢在背后，不平整地翘了起来，配上阿佳妮精致的外貌，委实叫人心疼。

黎薇薇将自己身上的能量传递过去，这好像令对方舒服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她让阿佳妮坐在自己肩头，接着听到入口处传来喧哗的人语。

巨墙边挤满了人，他们望着大火的神色仿佛死了亲妈，却又不知为何不进来灭火，就挤在巨墙下满脸的不甘心，等黎薇薇接近后，各种探究、愤怒或贪婪的眼神，就直直向她射来。

“天呐，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快看看这场大火，这是人类历史上无法估算的损失！”

“为什么生命国度的遗迹突然就覆灭了，明明三百年来相安无事！”

“你肩膀上的那个是什么玩意？交出来，我们需要检查是否无害。”

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她拎起来，把所知道的一切抖出来。

黎薇薇皱眉，让小烛停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样出去明显不合适，就算小烛并不怕他们，与对方起冲突也不是明智之举，何必脏了小烛的手，最聪明的办法是报警。

她当即联系了苏少尉，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原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不到三分钟，就有一艘战舰停在上方，这不是马上能做到的，显然在她联系之前，第一军就已出动。

乌压压的士兵随之而下，愤怒的人们顿时无声，只有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他们拎着防爆盾和枪支逼近，而且都是战宠使，全已放出了自己的战宠，三米高的大熊挡在最前边，双头黑鹰盘旋在天空，锐利的鹰眼锁住底下的人，肃杀的锐气扑面而来。

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扑下，那些叫嚣得凶的普通民众早已没了声音，胆小的可劲往后面躲，就算还硬撑着的，眼神也开始闪烁。

隐藏在人群中心的中年男人惊疑不定，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第一军怎么来得那么快。

直到苏少尉全副武装，分开士兵来到最前边，中年男人满头虚汗，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苏少尉，竟然是苏少尉，在下层混的谁不知这位的名字，虽然职位不高，却是第一军年轻一代的领头人。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看着不起眼，居然有第一军给她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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