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他早已习惯掌控一切，所有的力量都必须掌控在自己手里，甚至现在知道真相后，他已经开始想后续该如何利用这个系统。

并非他不够爱扶苏，只是因为，一切感情，包括爱情，在他的理想面前，都不足为道。

秦炡看向扶苏，笑道：“原来如此。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后悔不该那般对你。”

他走到扶苏的面前，低头注视着扶苏，伸出手，想要触碰扶苏的脸颊。

扶苏看着他嘴上说着后悔，眼中却全是冰冷的算计，笑道：

“其实，我是主神用自己核心代码的一段创造的，和主神是共生关系。

你和我也是共生关系。

可是，你和主神却不是。

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炡伸向扶苏的手顿住：“……”

扶苏：“按理说，你和我是共生关系，我和主神是共生关系，那么，你和主神也应该是共生关系才对。”

秦炡：“……”

扶苏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我和主神是共生关系，这点毋庸置疑。那么，错出在哪里了呢？”

看着扶苏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秦炡忽然一阵发寒。

扶苏坏笑着眨了眨眼，给出了最后的答案：

“那只能是因为——

我和你，并非共生关系。”

秦炡悚然一惊。

扶苏仍旧悠然自得，似乎在愉悦的回忆着什么，充满怀念道：

“以前，你总说我傻，手把手教我使诈，可我总是学不会。

以前，你总是怀疑我不爱你，开玩笑说要证明我爱你，就给你看看我的心。

那时，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我是ai，说那些话只是在试探我。

所以，在你过生日的那天，除了送给你的那朵阿佛洛狄忒之花，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我的‘心’。

我准备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吓一吓你。

毕竟，以前总是你喜欢戏弄我，忽然吓我一跳。

然后，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因为我在书上看到，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和信任。

可是，我又想到你总是取笑我傻。

于是，在那之前，我按照你教给我的使诈手段，换上了一颗假的‘心脏’。

准备先吓你，然后戏弄取笑你，想看一次你恼羞成怒的模样。

最后，再把自己真正的‘心脏’拿出来给你看，证明……”

扶苏嗤笑一声，接着道：

“我的关键代码是在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主神在自己的一段代码上加以设计的，但后来我又自己设计过了，连主神也不知道我的关键代码是什么样子的。

当时准备恶作剧的时候，因为怕露馅，所以，我将关键代码藏进了只有自己能打开的秘密空间中，避免被你发现破绽，然后将假的关键代码放进自己心脏的位置。

假的关键代码虽然看上去和我的关键代码相似，但其实，这个代码和真正的关键代码只有1%是相同的。

这是一个我在遇到你之前无聊之时做的萌宠系统。

当时制作这个只是刚好看过一个恶魔契约的故事书，想收个星际萌宠的，当然，不是对人，是对星际野兽。

被这个代码融合的生物，会成为我的萌宠，命运和喜怒哀乐都将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

也可以说，是奴隶系统。

就相当于与和恶魔签订契约后，能使用恶魔1%的能力，其他99%被锁死的部分，并不是恶魔的能力，而是束缚，必须完全听恶魔的话的束缚。

而且，那99%，只有我能解锁。

一旦解锁，被融合的生物将完全听命于主人。

因为是我自己编写的代码，而且有1%和我本源相同，所以放进心脏后，并不排斥。

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吓你，你就给我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主神之前帮他恢复所用的代码正是这个假的代码，回到这个世界后，他已经在隐藏的空间内取出了真正的代码换了回来。

扶苏看着怔在原地的秦炡，伸出手指，指尖点在秦炡的心口上，笑道：

“那么，秦炡先生，你是想要当萌宠，还是奴隶呢？”

秦炡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他垂眸看了看点在自己胸口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又看向近在眼前的扶苏的面庞。

他以前很喜欢逗弄扶苏，的确教过扶苏很多耍诈的手段当做小游戏，可扶苏实在榆木脑袋不开窍，从来没有用过。

没想到，只用了一次，自己正撞上。

是他将自己送入了扶苏的掌控之中。

自己坑了自己。

自作自受，不过如此。

他轻笑一声，仔仔细细的看着扶苏的面容和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

原来，面前的小妖曾经想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向他证明他的爱意。

原来，在他千方百计的试探这只小妖的时候，这只小妖在书上学到，爱人之间应该坦诚和信任。

原来，只差一步，他就可以知道小妖的真正身份，那样，困扰他的他们之间的矛盾便不复存在。

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样，他一定不会试图夺取小妖的力量，反而会好好的保护他，加倍爱护他。

不仅因为小妖是能够拯救整个宇宙的救世主。

更因为，他真的喜欢这只小妖。

只差一步。

可惜，他下手，从来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想起来，曾经扶苏让他叫他小妖时那期待的表情。

但他当时其实并不在意，以为扶苏是在跟他撒娇，小妖是昵称。

可只要稍加联想一下，就可以明白扶苏是麦克斯韦妖。

扶苏一直在等他自己猜到。

那期待的表情，一直是想要邀功、想要被夸奖的表情。

可惜，他完全没有细想。

当年，小妖经常将自己关在书房，不知道在忙什么。

现在想来，他一直是一只兢兢业业的小妖怪，分散在三千世界的无数化身每分每秒都努力的维护着小宇宙的秩序，拯救着这个宇宙的命运，免于其走向热寂的结局。

那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即便是小妖，偶尔也会感觉到很累吧……

可这只敬业的小妖怪，为自己的职责而感到骄傲自豪。

即便是周而复始乏味至极的工作，即便再累，也从没有抱怨过……

那天，在小妖的设想中，在吓过他，骗过他，向他坦诚之后，一定是期望得到他的夸奖的吧？

因为，小妖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知道，他一直守护着人类文明，而小妖做的工作延长宇宙的寿命，也就是延长人类文明的寿命，相当于也为他的理想做出了贡献。

而他，却亲手杀了那只勤勤恳恳的、期待着他的夸奖的小妖。

秦炡愣愣地看着扶苏，手指开始颤抖，指尖冰凉。

谎言往往不伤人，真相才是杀人的刀。

回忆是最致命的毒药。

不经意的跑出来，朝着他的心口猛地扎了一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偏见；

追求力量和掌控一切是傲慢；

坚持守护人类文明的理想，一切感情都为其让位，是冷酷的理性。

可如今——

偏见被打破；

傲慢被粉碎；

冷酷的理性被炙热汹涌的爱意湮灭。

此时此刻，所有被压抑的痛苦一瞬间袭来，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摧枯拉朽。

任凭心中如何翻江倒海，悔痛难当，可表面上，也只是一滴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秦炡那俊美的面庞上滑落。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自己曾经所做的选择。”

秦炡面色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而那滴泪水早就风过无痕，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那双眸子——

墨蓝色的几乎完全变成漆黑，浓墨一般的深渊下隐藏着狂风暴雨。

暗红色的几乎全然变得猩红，嘶吼怒号着的凶兽酝酿着血色的疯狂。

他是深爱扶苏的，但是，野心、江山和理想更重要，所以他杀了扶苏，甚至赶尽杀绝。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又何尝不痛苦万分？

失去后才发现，他其实早已爱扶苏爱的发疯。

心中有个野兽不顾一切想要撕碎理智的牢笼将那个人找回来，却被他狠狠压抑。

用理智，用毅力，用野心。

但是，现在那头发疯的野兽，即将冲破摇摇欲坠的理智的牢笼，不顾一切的将扶苏夺回来，藏起来，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见，不让任何人夺走，然后，小心翼翼的保护好，再也不会伤他一根汗毛。

就在那头凶兽即将破笼而出之际，扶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后悔？”扶苏轻笑：“一个奴隶的后悔，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秦炡：“……”

他心中波涛汹涌的感情的巨浪，瞬间冰冻三尺。

那头发狂的野兽仍在不停的撞击着，却再也无法撞破理智的牢笼。

清醒着发疯。

秦炡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理智和疯狂生生撕裂。

他看着扶苏，确定他是故意的。

也确定，扶苏是一点也不爱他了。

可他，自从扶苏回来后，还一直以为扶苏仍旧爱着他，以为他们两人注定会纠缠到天荒地老。

可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自作多情之人，是他啊……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可笑。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笑置之的他，此刻笑不出来了。

他心底升起一丝不甘，看着扶苏，却又十分无力。

这已经不是那个一心仰慕他，白纸一样的小妖了……

扶苏笑着点了下秦炡的心口，代码解锁，那99%的束缚力令秦炡瞬间感觉到，自由从此将永远离他而去。

他成了面前这个人的奴隶、囚徒，永远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