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的消息在穿越三人组的心底引起了轩然大波。
可在虾蟆寨中,却是毫无波澜,海……离他们太远了,远到他们甚至都想象不出来大海的模样,所以对他们来说,开海甚至比不上牧仁额吉带着女儿投奔儿子这件事来的劲爆。
牧仁的阿布虽然是奴隶身份,却被守备当成心腹,在部族中很受人尊敬。
这件事大家伙儿都知道,所以当初牧仁愿意到虾蟆山求学的时候,已经很让人吃惊了,现在却发现牧仁额吉居然也来了虾蟆山,甚至和娜仁一起,拿着所有工分申请了一个院子。
起初还以为是谣言,可随着砖窑里的砖真的拉来了,才发现竟然是真的。
他们也不觉得是因为夫妻俩闹了矛盾分居,只以为牧仁阿爸看好虾蟆山,所以才将妻女也一并送了过来,顿时,原本就渐渐往虾蟆山靠拢的孩子家长们,回家躺在床上都睡不着,只翻来覆去的合计了。
牧仁额吉可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还有这样的效果,如今她只看着自己的新房子感到心满意足。
因为是冬天的时候加急修建的房子,烧柴化雪软化地面就用了许多的柴火,再加上人工,房子建成后总要招待的,只是因为建房子,他们不仅手里的工分扣光了,甚至还倒欠了不少,只等着开了春后上工。
所以,牧仁特意请了一天假,回了一趟部族,将家里的羊牵了十几只,连招呼都不带打的,就直接牵回了虾蟆寨,牧仁额吉手起刀落,直接给两只羊放了血,带到砖窑用大瓮煮了一锅羊汤,里面还煮了很多玉米,叫寨子里的人都尝了一口。
等牧仁阿爸回来,羊肉已经吃完,都快消化了。
自家老婆孩子干的事,不认也得捏着鼻子认,只不过……回去后看着含羞带怯的达尔额吉,耳边就回响起牧仁讥讽的声音:“他救你不知多后悔呢。”
原本因为女人投怀送抱而发热的脑袋,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再看就觉得有些腻味了。
草原的冬天是寒冷的。
往年大家伙儿哪怕在蒙古包里窝着,也每天都在担心羊圈里的羊马会不会被冻死,再加上也不是每家都富裕的,每日只吃一餐便躺着不动,生怕动多了容易饿,如今却是不同,自从修了炕后,屋子里就变得温暖了起来,再加上食肆每天中午都供应饭菜,到时候直接带着白签过去吃便是了。
这样的日子在一年前,都是没法子想象的。
山下的家长们来开了场联欢会,再也抵抗不住热炕的诱惑,拖家带口的就上了山。
小小的学生宿舍哪里能安置下这么多人,最后没法子,只好将会场给腾了出来,他们也不挑,各自带了地毯,铺在毛皮上就成了床,再加上厚厚的毛皮被褥,有时候半夜都能给热醒。
既然来了,范婉肯定不能放他们走。
于是,猫冬政治小课堂就开始了。
学生做讲师,家长做学生。
男人那边有达楞他们教授武艺,女人这边也有宋薇她们教授一些织布绣花的手艺,以前觉得漫长寒冷的冬日,在这个冬季,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过了正月,温度渐渐升高。
冬日里被大雪覆盖了一整个冬季的豆苗开始迅速生长了起来,当然也有冻死的,但范婉追了草木灰,具备一定的保暖作用,所以冻死的少,活下来的多。
大豆的作用很多。
可以做豆浆,做豆腐,还可以打豆油,所以范婉对大豆很是看重,天气一暖和,便成日的泡在田地里。
寨子里也是恢复了平静。
学生家长们回了山下,开始撒下牧草种子,不能竭泽而渔,然后搬迁蒙古包。
不过,看他们迁徙的位置,也能看出他们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围着虾蟆山绕了半圈,换了个位置。
就在此时,吴兆骞的两个儿子前来告辞,想要回去苏州。
“家中妻儿皆在,我等不能离家太久,如今家父已然大安,我等也该回去了。”
吴家大郎对着范婉作了一揖,十分虔诚,可见他对范婉是真心的感谢的。
范婉听说他要走,也没拦着,只说道:“吴老爷到底年岁大了,你们若走了也是孤单,我虽有心照料,然事务繁忙,恐有照料不到的地方,届时还望海涵。”
吴家兄弟二人也不觉得范婉说话冒犯,反倒觉得她实诚。
若范婉大包大揽下来,他们才叫做不放心。
“无妨,我们兄弟二人去去变回。”
范婉这才点了点头:“既如此,就早日出发吧,吴老爷在这,旁的不说,总归不会饿着,也不会冷着。”
吴家兄弟二人又施了一礼,然后才相携离去。
早些时候,他们曾想过为父亲吴兆骞买两个婢女伺候,奈何这寨子中有规矩,那便是不承认身契这东西,一旦进了寨子,便是寨子中的一份子,什么奴婢身契,那都是没用的玩意儿。
这寨子里有多好,他们是看见了的,买丫鬟简单,可要丫鬟心甘情愿伺候吴兆骞,而不是跑去种地赚工分……他们还真没这个自信。
毕竟这寨子里的女人个顶个的能干。
能挺直腰板活着,谁又愿意为奴为婢呢?
就连他们的老娘亲,六十多的人了,还没事儿会仓库搓玉米,去年年底还用工分换了一块料子,给老爷子做了套里衣,可把老爷子给美坏了。
兄弟二人收拾了行囊,确定好了回归时间后,便各自出了门。
吴家老大虽是读书人,可在宁古塔多年,养了一身彪悍之气,与那群毛熊大兵不打不相识,便直接去找毛熊大兵道别去了,而吴家二郎则再次找到了范婉。
“你说什么?要将这些书带回去?”范婉诧异的看向吴家二郎。
“是。”
吴家二郎双目坚定的看着范婉:“在虾蟆山数月,猫冬授课我一日不落,每当听到夫人言论,总叫我心潮澎湃,恨不能立刻见到夫人所描绘的盛世。”
他转身走到窗户口,看向蔚蓝的天空,背着手缓缓说道:“我自出生起,父亲便落了难,一路千难万险的到了宁古塔,却也几度濒死,后来父亲钻营成了将军公子的西席才得以安稳,可纵使如此,日子依旧算不得好过,我在宁古塔,见到过许多的罪犯,他们戴着脚镣,被披甲人买去成了奴婢,生死都不能自主。”
“他们有的有罪,但更多的,却似我父亲一般,冤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