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红楼(五十四)

安康一见是甄太妃,顿时挂上讨好的笑:“奴才参见太贵妃娘娘。”行了一礼后,安康站直了身子:“老奴奉太上皇之命前往福寿宫。”

福寿宫,皇太后所住居所。

水渊登基为帝后,曾经低调无比的兰妃娘娘一跃成为了太后,直接越过甄太妃,成了宫内第三尊贵人。

如今的甄太妃若是去福寿宫,还得低头给兰妃娘娘请安,这也是甄太妃最无法接受的事情,毕竟这位兰妃以前是她的陪嫁丫鬟,当初若不是她的话,就凭兰妃那卑贱的身份,别说当太后了,恐怕都见不到天颜。

甄太妃闻言,眉心骤然蹙起,眼底已经浮现不悦:“可是有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送些赏赐罢了。”安康是太上皇的心腹,与后宫诸妃间一直不曾与谁交好过,太上皇喜爱谁,他就多偏袒些,一旦太上皇不喜爱了,也就没什么交情可言。

赏赐……

甄太妃一听这两个字,顿时眼睛就红了。

就在不久之前,太上皇眼里还没有兰妃这个人,如今她的儿子成了皇帝,反倒与太上皇成了正儿八经的夫妻,她这个宠妃,如今却沦落到连万福宫都不能出的地步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愈发恨意翻腾。

“若是太妃娘娘无事的话,老奴便先告辞了。”安康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甄太妃的反应,干脆垂首直接告辞。

若说曾经因为甄贵妃得宠,安康还能对她殷勤些的话,现在死了儿子,还只封了太妃的甄氏,他当真是没看在眼里,言语中恭敬依旧,只是没了以前的耐心。

甄太妃也没想到,自己不过片刻不曾说话,这老阉奴就敢这般对待自己。

顿时眼睛更红了,捏着大宫女的手愈发的用力,长长的指甲几乎扎进大宫女的血肉里:“这老阉狗,当真是忘了以前对本宫卑躬屈膝的模样了。”

大宫女吃痛,却不敢吭声,只敢默默忍受。

自从瑞王去了,自家主子的性情越来越喜怒不定了,也就在面对两位小主子的时候,才能露出个笑脸来。

“去查查,太上皇命这老阉奴送了什么去福寿宫。”甄太妃眼底狠色翻涌。

不管是什么,她都得给田氏这个贱人一点教训尝尝,免得真以为自己当了太后,就能骑在她脑袋上撒野。

太上皇最终定了三月初八的日子启程去承德。

阳春三月,真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一路赶路也不煎熬,再加上四处春耕,也恰好能让太上皇看见遍地新绿的大好气象,等慢悠悠的晃到了承德,天气也正好热了。

在启程之前,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那就是给康王发丧。

康王水潇,柳贤妃独子,自小聪慧,因意外落水而落下了病根儿,当年众皇子封王时,太上皇特意赐封号为康,就是希望这个儿子能健健康康的活到老,更是在众王爷出宫建府时,将他留在宫中休养,可见太上皇对之的宠爱。

然而,康王福薄,到底还是没能熬下去,年仅二十岁便因病殁世。

两任帝王悲痛万分,太上皇更是昏厥数次,身体直接垮了,为了社稷,为了朝纲,将皇位传给了如今的陛下,而新皇也是难掩悲痛,下旨命工部建造陵寝,停灵数月后,这位康王终于发丧了。

生前富贵,死后哀荣,这位康王都有了。

这是前头死掉的勤王与瑞王都没有的待遇。

只是到了发丧当日,大家伙儿才发现,康王嫡子不见了踪影,可偏偏,无论太上皇,还是如今的陛下,对此都没有丝毫的解释,仿佛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就连逝去的康王妃娘家也不曾多嘴问过一句。

太上皇眉眼恹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悲痛,到了下午的时候,直接坚持不住,昏死了过去,这下子,更没人去管那个才几岁的小娃娃了,阖宫的眼睛都看向了太上皇。

丧事过后,太上皇携诸妃迁去承德行宫。

陛下亲自到城门口送行,看着太上皇仪驾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无论是水渊,还是皇太后田氏,此刻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尤其是太后,她脸上甚至挂上了笑容。

回了宫里,她忍不住拉住水渊的手说道:“自此以后,这宫里便是皇儿做主了。”

水渊心底也是激动万分,但是他喜怒不形于色久了,便是这会儿高兴,也只是淡然的点点头:“嗯,母后日后在宫中也能自在些。”

“是啊,如履薄冰了这么多年,哀家也终于能松口气了。”

太后想到这些年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忍不住红了眼圈,她捏着帕子掩着鼻子:“过些日子就夏至了,今年皇儿可要去甘泉行宫避暑?”

“朝中事多,今年便不去了,宫中燥热,母后可自行前去,正好将后宫诸妃给带过去。”说起后宫里那群女人,水渊面露冷色:“正好您也好去见见舅舅,听说他年前收了个女弟子,你也好替他把把关。”

太后一听水渊提起清晖收了个女弟子,顿时眉开眼笑:“倒是没想到,他还开窍了。”

“母后!”

水渊蹙眉,头一回露出不悦的表情来:“那只是女弟子,并非舅舅爱慕之人,他已然是出家之人,清规戒律早已铭记在心,母后切莫乱点鸳鸯谱,若惹怒了舅舅,他关了天王塔闭关,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太后愣了一下。

有些莫名的看向水渊:“哀家只是说说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反应激烈。”

“无事。”

水渊撇过头去:“只是怕惹舅舅生气罢了,他年岁有了,身子骨也不好,能保持如今的康健就很好了,母后也不必太过焦急……”劝了几句,越劝越烦躁:“朕前面还有政务要忙,先告退了。”

说完,对着太后拱了拱手,便转身大步的离去。

太后一脸懵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询问身边的贴身宫女:“他瞧着像是气着了?”

“奴婢倒是看不出来,怕是前头有事,陛下忙去了,娘娘还是先回屋吧,外头日头大,可别晒着了。”宫女上前来扶住太后的手臂,二人一块儿往屋里走去。

“这孩子,和他舅舅一样的脾气,如今做了皇帝,哀家更是说不得了。”

“太后您啊,如今就好好的享清福就是了。”

“说起来,快到太上皇万寿了,你得提醒我别忘了,把太上皇赐下的如意匣子给孩子们送去。”

宫女立刻献殷勤道:“您就放心吧娘娘,这些事儿奴婢都给您记着呢。”

太后又叹了口气:“哎,如今我就盼着皇帝能多来后宫,不拘是谁,总要给我生个孙子才是正经,我说他,他还不高兴,哎,真是……”

渐行渐远,还能听见二人的声音。

时隔大半个月,康王发丧的消息到底传到了扬州。

秦恍听了,当着范婉面呢,眼泪就不自主的落了下来,他好似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双膝发软,顿时就站不住了,捂着嘴巴,倚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这事儿不能叫寿儿听到。”

范婉当机立断,拎着秦恍的领子就将他一下子给提了起来。

秦恍懵了一下,低头看看地面,吓得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对对对,这事儿千万不能叫小主子知道了。”

“你主子去了,心里伤心我知道,但如今外头没人知道寿儿是康王的儿子,你便是哭,也给我躲在屋子里哭,莫要叫人起了疑心。”

范婉目光凝重的看着秦恍:“虽不知京城是个什么情况,但既然康王将寿儿送了出来,就说明他意识到京城是有危险的,你可千万不要光顾着难过,连累了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