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婉现在只想爆粗口,她得多倒霉才碰上这档子事。
直面凶杀案……
难道是因为她没烧香的缘故?
回字型走廊就这点子好,绕半圈就能换个视角,等看见眼前出现炼虚宫那巍峨的大殿屋顶时,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松开手,将贾惜春放了下来。
“刚刚没吓着吧。”范婉蹲下来问贾惜春,一语双关。
其实她也拿不准刚刚贾惜春看见没有。
贾惜春摇摇头,不仅不怕,表情甚至有些兴奋:“侄媳妇你居然能将我扛起来,你的力气也太大了。”
行叭……看来是什么都没看见。
范婉松了口气,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腿有些发软的走到柱子旁的吴王靠坐下,将贾惜春揽在怀里,这会儿她也不往下看了,只看着天空发呆。
只要她看的方向够刁钻,凶杀案就找不上她。
等到小道童回来,就看见这位贵人看着天空满面怅然的样子,而她搂在怀中的女孩儿已经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他连忙跑上去,小声说道:“让贵人久等了,贵人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小道便送你们回厢房歇息。”
范婉回过神,才发现贾惜春困了,干脆一把将她抱起:“那便麻烦了。”
小道童施了个礼,便带着范婉下了塔。
等他们走后许久,七层塔上的屋内传来阵阵的咳嗽声,声音的主人似身体不好,很是中气不足:“殿下请回吧,贫道如今乃是方外之人,不染俗世已久,殿下不必再来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许久才响起另一个声音:“这些丹丸是我特意请太医配的,母妃十分担心您的身体,她如今身体也不大好,我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如今母妃不仅要为我殚精竭虑,还要担心您的身体,舅舅,你就当为了母妃,好好保重身体可好?”
“哎……”
清晖长叹一声,到底伸手接下了药瓶:“如今药已收下,你且回吧。”
“舅舅保重。”
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只见他身着黛蓝绣金线蝠纹长衫,脚踩皂靴,头戴玉冠,再无其它坠饰,明明低调无比的打扮,却依旧遮掩不住他满身风华。
他一路走下高塔,待走出塔园,两个侍卫突然从角落走出来跟随在其身后。
“刚刚是何人进了塔园?”
“回主子话,是宁国府的大奶奶。”侍卫小声禀告。
男人蹙了蹙眉,脑海中开始寻找关于宁国府的资料,片刻后,厌恶的蹙了蹙眉:“尸位素餐,国之巨蠹。”
侍卫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
男人悄无声息的带着两个侍卫从侧门离开,侧门前,皂衣小道连眉眼都未曾变化一分,只打开门,再关上,便又回去打坐去了,显然,这位贵人早已不是头一回来这里了。
范婉可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他人眼中,此时她回了厢房,让奶娘将贾惜春抱下去睡了,自己则在瑞珠的服侍下和衣躺在榻上,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播放着刚刚的凶杀案。
甘泉行宫比炼虚宫的地势要低,拱桥在溪流之上,紧邻甘泉行宫,另一头却在炼虚宫下的半山腰上,过了拱桥还需往上攀爬近十米才到炼虚宫侧门,再加上塔高七层,也就如今范婉眼神好,才能看清下面纠缠的两个人。
仔细在脑海中模拟各个角度,计算阳光日照,阴影色彩,最终确认,下面的人应该是看不见上头的,至少……看不清上头。
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只是这心理阴影……怕是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了。
也不知道那被推下去的女子到底是谁……之前水溶曾说过,与甘泉行宫相连的偏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从炼虚宫中是无法打开的,所以……那两个是宫里的人么?
心绪烦乱的范婉一直到贾蓉都休息够了起身了,她才慢悠悠的起来了。
孝顺儿子一见亲娘脸色不对,立刻过来服侍:“奶奶可是累了?”
“嗯……”范婉也不好说自己心灵受了创伤,只敷衍的应了一声。
谁曾想,贾蓉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嘴里还叭叭的说道:“我就说,我这样的大男人都累了,奶奶怎么可能不累,如今想来,怕是那会儿还没缓过来。”
范婉:“……”
行吧,如果这样想能维持住男人尊严的话。
“世子爷呢?”范婉转移话题。
“他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去向,看这时辰,怕是也快回来了。”贾蓉是真的累瘫了,对炼虚宫一点儿兴趣都没了,在厢房里瘫了半天,还顺带吃了人家一顿素斋,如今就只等着下山了。
正说着话呢,水溶就回来了。
几个丫鬟立刻张罗着倒茶搬凳子。
水溶一坐下,适口的茶就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稍后咱们供奉了香火钱便下山去吧,我听玄真道长说,天一旦暗了落了露水,山道就会变滑,到时候下山恐有危险,一脚踩空滚下去就不好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了香下山去吧。”贾蓉立刻站起身来。
他还腿软呢!可不能滚下去。
“也好。”
水溶又喝了口水,站起来带着范婉他们出了厢房,炼虚宫一共有三十多座宫殿,他们如今要去的,正是主殿三清殿,内供奉的是三清道祖,其他的宫殿有灵官殿,玉皇殿,救苦殿,药王殿等等,都错落的建在甘泉南峰的各个角落,类似八仙殿,吕祖殿等等,更是建在另一面的峭壁之上,需从索桥而过,方能前去参拜。
听着水溶的介绍,贾蓉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幸好世子爷没有想要每个神都拜一下,不然他们今天怕是下不了山了。
殿宇宏丽,高大明堂,进入主殿,墙壁上纂刻道藏一部,乃是前前朝的书法大能的手笔。
两层楼那么高的三清道祖塑像居高临下,只要进了主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变得虔诚了起来,水溶大手笔,出手便是五千两银子,范婉也早有准备,拿了一千两银票捐了香火钱。
她其实还有心为原主点一盏长明灯,可惜这里是皇家道观,不是谁都能点长明灯,且她到底占了人家身子,若是被人发现她给自己点了长明灯,又要惹出一桩官司来,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便不再提起。
下山的时候气氛明显不如上山时。
腿软脚软的众人一个个表情凝重,生怕自己一个不察就滚了下去,自己受伤不要紧,连累他人就不好了。
“怪不得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如今自己切身体会了,才知晓其中艰难。”贾蓉扶着武师父的肩膀,忍不住感叹。
武师父的身子稳稳的,丝毫看不出疲累:“只要练好了功夫,便不觉得难了。”
范婉这会儿恢复了点精神,也是不累,也附和道:“武师父说的在理,明儿个给大爷多加点功课便是,日后咱们出门,若是碰上恶人,打不过就算了,跑不过就丢人了。”
这话一出,就连累的不行的瑞珠都忍不住闷笑。
贾蓉脸一垮:“奶奶,你可真是见不得闲。”
下了山,马车早早的就在等了,一行人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趁着夜色回了庄子上,这下子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一个个的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了,只想着爬上床睡觉。
武师父倒真是个合格的好师傅,到了这时候,还拿着药油给两个弟子做了一顿马杀鸡,贾蓉的哭嚎声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得见。
许是满足了眺望甘泉行宫的愿望,水溶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他的奶娘也是高兴的走路都带风,第二天便拿着匣子上了门,对范婉的语气也多了几分讨好:“这是前些个时候宫里发下来的宫花,都是御制的,我家主子家里也没个女眷,如今正好借花献佛,送来给奶奶戴着玩。”
世子爷奶娘的示好自然要收下:“那便多谢嬷嬷了,瑞珠,快给嬷嬷上点心。”
“欸。”瑞珠立刻应了一声,张罗着给嬷嬷上茶上点心。
接下来数日,水溶安心在庄子上住下,早上跟着夫子念书,贾蓉学习日短,学识不深,偶尔水溶与夫子聊起某一个话题时,他云里雾里的完全听不懂,没办法,只好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冲劲儿开始念书,大半夜的还拉着范婉一起补课,下午武师父对他们俩倾心教导,偶尔还带他们去甘泉山脉上打猎,庄子上时常会有新鲜的野味,烧烤也是一直没断过,杨婆子甚至都开始从附近的村里买羊了。
与此同时,甘泉行宫却风声鹤唳,闹得很是厉害。
二皇子妃穆氏死了,死相极其凄惨。
据说是在行宫避暑时想要看瀑布,结果在拱桥上脚一滑,直接掉下了山涧,等找到尸体时,已经顺流而下,飘到了数里之外的村庄,捞上来的时候面容可怖至极,当时在岸边的百姓就吓晕了好几个。
本就身体不好的东安郡王一听说女儿死讯,直接吐了一口血,当时就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了。
二皇子水淳也是悲痛不已,嚷嚷着必定有人下了毒手,带着一双嫡子跪在甘泉行宫万年殿前,求皇帝给他做主,彻查当日行宫中所有人的行踪。
皇帝自然震怒不已。
儿媳妇就死在眼前,他却无所察觉,简直仿佛一耳光甩在他脸上。
立刻拿了二皇子妃身边所有宫人严加拷打。
然而,二皇子妃当日是被二皇子带出去的,小夫妻二人拒绝宫人跟随,亲亲热热的离开后二皇子妃就再没回过寝宫,二皇子的宫人也说明,当日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离开后不久二皇子就独自归来了,说在路上遇到了兰妃娘娘,二皇子妃陪着兰妃娘娘去了。
可兰妃的宫人又说,那日兰妃挂红,身子很虚,不爱动弹,一直和柳贤妃,赵婕妤还有张美人在竹园里说话,二皇子妃只是过来与她们见了个礼便离开了。
为此,柳贤妃,赵婕妤与张美人一起出来作证。
线索彻底中断。
被留在宫中的四皇子水渊,五皇子水潇得知二皇子妃之死涉及到自家母妃,立刻来到行宫见驾,可怜五皇子水潇,病的都起不来身,最后是被四皇子背进了行宫,若不是太医看诊的快,差点就也要没了。
查了数日,确实查不出来到底是谁下的毒手,当日所有和二皇子妃接触过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悬案越拖越久,久到皇帝失去耐心。
最后只得将服侍二皇子妃的宫人全都杖毙,以二皇子妃意外身亡结案。
二皇子妃的死成了悬案,二皇子自然不服,看谁都像凶手,跟个斗鸡似的,对着几个兄弟们发起了攻击,愤怒之下,还鞭挞了寝殿内的姬妾与宫人,其中一位爱妾更是被打落了胎,血崩而亡。
惹得皇帝又是动了怒,直接把他禁足一月。
又怕下面宫人慢待了二皇子,连续数日都歇息在了甄贵妃处,也算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了。
远在京城的东安郡王在听到女儿被定为意外身故后,就彻底不行了。
远嫁金陵的次女小穆氏都已经上了船,只为见父亲最后一面,据说她还带来了自己的小儿子,似乎有把小儿子过继给穆家的打算。
皇帝知道此事时,恰好在五皇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