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年迈,皇子相争。
自古以来,皇位更迭就少有顺其自然,哪一个皇帝不是踩着兄弟骨血才坐上皇位的。
且不说远的,只说如今的圣上,当年先皇留下遗诏,尊嫡皇子为皇太子,如今那位皇太子不也早已化为一坯黄土,指不定都重新投胎做人了,死后还被皇帝拿来刷名声,给反叛之人加封了个‘义忠’的封号,一边立了自己的名声,一边还膈应了皇太子一脉。
只不过,大概圣上也没想到,报应来的那么快。
自己才杀了义忠王短短十几年,就轮到自己的儿子们为了皇位斗争了。
皇帝老了,他已经掌控不了自己的儿子们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年幼的儿子们过继出去,这样既保了他们的性命,还将当年册封的异姓王的爵位给收了回来,也算的上一举两得。
只是……
“这种时候,别的人都恨不得离得八百里远,你倒好,直接把麻烦往身上揽,你说说,让我说你什么好?”范婉气的直接用手指不停的戳着贾蓉的脑门子。
此刻她只恨不得撬开这榆木脑袋瞧瞧,里面装的是不是x。
贾蓉被戳懵了,捂着脑袋,表情很是委屈:“我在福源楼等您,那郡王爷自己找上门来,我又是个多厉害的人物,难不成还能拒了不成?”
“怎么就不能拒了?你直说我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长途跋涉,今年不打算出去避暑,就在家休养身子不就行了?”范婉气的白眼都快飞上天了:“平时多机灵的一个人,怎就突然傻了。”
贾蓉一听这话,却也炸毛了:“儿子怎能咒娘呢?如此忤逆之事,儿子绝不会做,再说……”他‘噗通’一声跪在范婉膝边,伸手抱住范婉的腿,将脸贴在她的膝头:“儿子巴不得娘能长命百岁,怎能扯这样的话,若是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儿子万死难辞其咎。”
范婉顿时被噎住了。
行吧,儿子虽然蠢了点,但是孝顺也是优点。
“快撒手,多大人了,还撒娇。”范婉动了动腿,忍耐着想要踹人的冲动。
贾蓉一听自家亲娘的语气软化,直觉刚刚的事有门儿,赶紧的趁热打铁:“娘,我都答应北静郡王带小世子去庄子上了,如今再反悔怕是来不及了……”
范婉抿了抿嘴,也知道如今再说别的已经晚了,倒不如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和未来的北静郡王打好关系。
要说红楼梦中,这位未来的北静王爷也是着了大笔墨描写的。
这位在秦可卿去世的时候,特设路祭,还特意召见了贾宝玉,赏赐了一串鹡鸰念珠给贾宝玉,最后在抄家荣国府的时候出面帮助安置妇孺,对贾家不可谓不真心。
既然都是姓贾的,没道理贾宝玉可以,轮到贾蓉就不行了。
范婉捏着便宜儿子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经过一段时间的练武,眼神里明显的少了猥琐,如今也是板板正正的美少年,比起贾宝玉那张娃娃脸,这张脸岂不更好看?
“娘……”贾蓉见自家娘不说话,心中涌起忐忑的又唤了一声。
“行行行,咱们去,行了吧。”
范婉一副无奈样,抬手摸摸蠢儿子的脑袋:“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若你懂事了,娘也能安心了。”
一番话,说的贾蓉心里软软暖暖的,他喃喃:“若我不懂事你便能常伴身侧,那儿子情愿一辈子做个懵懂小儿。”
“傻孩子,说什么蠢话。”似嗔似怒的一句话里,又包含着浓浓的母爱。
贾蓉只恨不得能长留此时与母共享天伦。
只不过他那颗文艺小青年的心刚刚开始骚动,就被亲娘给打破了幻想:“既如此,你便去与你父亲说一声。”
“和,和老爷说?”贾蓉呆滞了,下意识的开始哆嗦:“怎,怎么说?”
他是真的怕他爹!
范婉一脸莫名其妙:“直说啊,北静郡王的托付,咱们总要好好完成吧,而且如今的北静郡王世子可是今上的八皇子,咱们若是能交好……”
贾蓉顿时眼睛一亮,瞬间蹦跶了起来:“欸,我现在就去找老爷。”
说完,便转身大步的跑了。
范婉想叫住他都来不及,这深更半夜的,贾珍说不定正在小妾榻上耕耘呢,这傻儿子去岂不是送菜的,连忙招呼瑞珠,务必要把贾蓉给拦下来。
好在贾蓉到了院外就后悔了,没等瑞珠追上去,就老老实实的又回来了。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晨练的时候,因为心里装着事,久违的在扎马步的时候摔了头顶的水碗,因为此事惹得武师父直运气,差点忍不住对着贾蓉口吐芬芳。
一直到砚台过来说老爷起来了,他才一溜烟的跑了。
与此同时,范婉让人把莲蕊喊了过来,甘泉峰附近的陪嫁庄子,庄头正是莲蕊的爹李有德。
莲蕊一过来就赶紧的给范婉磕头:“大奶奶。”
“起吧,莲叶给莲蕊拿个杌子来,我和她说说话。”正在用早膳的范婉手里还拿着筷子,见莲蕊来了便放下了,瑞珠连忙带着小丫鬟上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又给上了杯温开水。
莲蕊倒也没真的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等着坐,而是殷勤的凑过去,帮着一起收拾。
等都忙完了,她才重新站回到了范婉跟前。
“最近大姑娘的学业怎么样?”范婉喝了口水润了润喉,这才开口问道。
“夫子说大姑娘很是聪慧,也很勤奋,琴棋书画四项中,于画之一道尤为有天赋,不过夫子也说自己画技平平,还让姑娘找奶奶说,找一位专门教授画画的先生呢。”莲蕊不敢隐瞒,连忙一一汇报:“只是姑娘看奶奶忙的厉害,不忍打扰罢了。”
范婉闻言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是自己家,又不是西府,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贾惜春小小的一个女孩儿,以前在荣国府的时候,寄人篱下,哪怕贾母对她与其他两位姐姐并无二样,可下人口中无好言,院里的丫鬟婆子也仿佛天然低人一等,轻易不敢争。
大人行为影响孩子,贾惜春也是轻易不敢多说一句话。
如今回了自家来,被范婉日日带在身边,虽说范婉是自己晚辈,可在贾惜春眼里,却好似娘亲一般,只是习惯不易更改,纵使范婉对她颇为疼爱,她也下意识的不愿麻烦人。
“赶明儿我托人去看看,有没有好的画师父。”
范婉一开口,旁边瑞珠就将这事儿给记下了,如今她不仅是范婉的大丫鬟,更像是范婉的秘书,但凡范婉说过的话,只要她后来问起,她都能说出个一二来。
等贾惜春的事问完了,范婉才转而问起了庄子的事。
对于庄子,莲蕊更是言无不尽。
李有德一家子管的庄子就在出了西城门七十里外靠近甘泉峰的位置,论面积,比王坤负责的庄子还要更大些,唯独距离京城远了些,但胜在来去都是平坦大道,骑快马的话,一早上就能打一个来回,坐马车也用不了一天。
“……至于路为什么好走,则是因为甘泉行宫与炼虚宫。”
甘泉峰以奇石闻名,山涧还有瀑布,是避暑胜地。
据说当年开国皇帝勤政,不愿前往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承德避暑,但他本人是个怕热的,便命工部在距离京城六十里的甘泉峰修缮了甘泉行宫,又夯平大道,以便行走。
然而,当年甘泉峰顶上已有一座数百年的古道观,名为炼虚宫。
皇帝无法,只好将甘泉行宫建设在了半山腰上,再册封炼虚宫为皇家道观,倒也找回了些面子,炼虚宫向来超脱尘世之外,不染世俗,后来的几任皇帝倒是真心喜欢上了,每年避暑时,总要去道观参拜一番。
“咱们家距离甘泉峰约有十里,东边那块多数是官老爷家的庄子,西边这块路不大好走,多为村户人家,只有咱们一户庄子。”
莲蕊介绍的很是详细,只是说道最后表情露出些尴尬。
范婉自然敏锐的发现了,连忙追问:“可是哪里不对?”
莲蕊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奶奶,庄子虽然大,可皆是砂地,我爹已经想尽了办法,收成恐怕……”她此时已经猜到自家奶奶恐怕要去庄子上了,想到前几日她家弟弟过来说的庄里的情况,她也顾不得其它,连忙禀告了,生怕范婉怀疑他们家内里藏奸,不好好打理庄子。
砂地?
范婉蹙眉:“这事且待我过去后再说。”
莲蕊这才松了口气,奶奶没动怒就好,不过她也不敢起来,一直等奶奶让她下去,才起身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范婉对于庄子上的产出不大关注,她更关注的则是甘泉峰。
或者说……是甘泉行宫。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北静郡王将世子送来的举动,应该是为了让世子和皇帝再续父子情。
八皇子虽然过继成了北静郡王世子,可血脉里流淌的却是皇帝的血,可就目前这小半年看下来,皇帝似乎真的是把儿子过继出去就不管不问了,也难怪北静郡王着急。
这边范婉捋了半天,算是想明白了,另一边的贾蓉也很顺利。
贾珍一听说八皇子要跟儿子一起去儿媳妇庄子上住,恨不得自己收拾包袱一块儿跟过去,奈何那庄子是儿媳妇的陪嫁,他这做公爹的,哪怕再混不吝,也不敢真的厚着脸皮跟过去。
再说了,这偌大的宁国府也离不开他。
“儿媳走了,这家中中馈怎么办?”
自从范婉帮他在族里刷名声,他已经准备把贾政手里的祭田给要回来给范婉管理了,这一走……岂不是暂时不能要回来了?
“中馈之事怕是要麻烦太太了。”
提起尤氏,贾珍忍不住蹙眉,摇摇头:“她不行。”
就之前尤氏管理中馈,家中漏的跟筛子似的,哪怕崴个脚,都不需要过夜,整个荣宁大街上能都传遍了,就这一点,贾珍就很看不上。
“且让太太先管着吧,奶奶把王坤家的留下,家里还按奶奶的规矩,账房那边也打了招呼,库房钥匙咱们带走便是。”贾蓉不是真的蠢,这不,眼睛一转就是新一套。
等于说让尤氏做个牌面,暗地里直接把她架空了。
贾珍居然还觉得这办法不错,对着贾蓉难得给了个好脸:“到底是上了两天学,比以前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