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爸爸生病了。
生了一种在十几年前的小城市里找不到原因的病,所有的治疗都是无效的,每天的化验单上可以看出日渐削弱的生命力,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爸爸就无法站立,家里开始入不敷出。
最后半年里,她的爸爸骨瘦如柴,脸上的皮快要包不住牙齿。花知穿着前年买的短小棉衣站在他的床头给他擦脸,那时候她意识到曾经那个健壮的把她扛在肩头的爸爸已经回不来了。
爸爸死前的一个星期,时常陷入昏迷。家里亲戚有时候会小声嘀咕说,应该就在这几天了。花知听到了,似懂非懂,于是她几乎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呆在爸爸的床头。
都说灵魂脱离肉。体之前肾上激素会爆发最后一股能量,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爸爸那天下午突然醒了,神志还异常的清晰,床头只有花知一人,他用细如枝干的手指握住了她。
他告诉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在家里听话,千万别生妈妈的气。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花知看着他的手,干枯的关节仿佛一碰就断了,却还紧紧握着,这双手曾经牵着她、抱着她、把她抛向高空又稳稳接住,像天下所有爱女儿的父亲一样,想用这双手为她遮风挡雨。
最后他哭着说,我的好姑娘该怎么办?我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一个人该怎么办?
那时候的花知不理解那些话,只在床头跪着,跟着爸爸一起流眼泪,在心里向着无所不能的神灵祈求不要带走她的爸爸。
而父亲走后第二个月,她妈妈就跟谢文强住在了一起,半年后,生下了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突然间,她就明白了爸爸的那些话。
那时候,她十二岁,叛逆的因子在她身体野蛮的暴涨,她告诉自己永远不能原谅这些人。
闻于夜三十年来很少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刻,今晚应该能排到前三。
花知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