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分明是李玄州的脸,可闻灵玉心头却油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怪异之感,就好像、就好像——
不等闻灵玉想出个所以然来,眼睛又是一阵刺痛。
闻灵玉不由得地揉了揉眼眶,再抬起眼时,眼前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轻纱笼罩,这层轻纱将他心头的怀疑与怪异,通通隔绝在外,只留下了对“李玄州”三个字,刻在心底的信任。
闻灵玉这才面露喜色,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李玄州!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空荡荡地飘进看不见底的黑,如同一颗石子掷入水中,悄然无波,连回音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李玄州薄唇紧闭,分明未开口说话,可他的声音却还是准确地飘进了闻灵玉的耳中。
“我要出去。”
这短短四字,毫无起伏,仿佛已死之人的低吟,可闻灵玉全然没有听出这话中的古怪之意,传到他耳中的,仍是李玄州那一贯冷清淡然的语调。
闻灵玉抬眸四望:“我不曾发现这其中端倪,如何出去,你可看出来了?”
李玄州扬手一挥,檐角下的喜字灯笼倏地泛起了惨淡无比的烛光,幽幽暗暗,忽明忽灭。
“拜堂。”
“拜堂?”闻灵玉睁大了眼,“谁拜?”
李玄州伸出青白的手指遥遥一指:“你。”
“我?”闻灵玉更是吃惊,“为何要拜堂才能出去?”
李玄州不答,抬脚走到闻灵玉面前,如同死人青白的手覆在闻灵玉的肩头,用力往下一压,其力道之大,竟是让闻灵玉生生地跪了下去!
闻灵玉始料不及,双手撑在地面上,再一看,李玄州已在他身旁跪了下来,那只覆在他肩头的手,迟迟没有移开。
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再次涌了上来,闻灵玉的瞳孔也如同被针尖刺透一般,连着他的大脑,泛着钻心的疼。
眼前那张看不见的轻纱再度缓缓地覆盖了一层来,似乎想遮挡住闻灵玉的怀疑。
可还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闻灵玉双手撑地,垂着头,眼中已泛起了血丝,痛苦的神色不住地挣扎着。
李玄州不会这么做……
李玄州已经叩拜在地,肩头的那只手再度用力,压得闻灵玉直不起身子。
闻灵玉双手死死撑住地面,双臂微微颤抖,不让自己的身子弯下去。
分明已是魂魄,可冷汗还是布满了闻灵玉的额间。
闻灵玉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点地抬起头,大堂中那一身孝衣的女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而他的鼻尖,似乎嗅到了女子身上常用的脂粉香气,正是从他肩头上的那只手传来的。
蒙在眼前的那层轻纱突然发出了一声布帛断裂的声音,先前那些被刻意蒙蔽的怪异的之处,犹如拨云见日般,明朗无比。
闻灵玉猛地睁大了眼,瞳孔不住地颤抖着。
他缓慢僵硬地转动着脖颈,看向自己的肩头。
手指柔软细腻,这显然不是男子的手。
顺着手指看去,一身孝衣,遮住脸颊的长发披在背脊处,头上别着一朵白花,正是那名女子!
女子的脸在发丝后若隐若现,面目狰狞,犹如恶鬼。
她猛地张大了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指甲瞬间长出一尺,变得乌黑发紫,皮包骨的鬼爪几乎是陷进了闻灵玉的肩头,卡进了骨肉之中。
闻灵玉疼得闷哼一声,身子往后一抽,竟是生生地带出一片血肉,脱离了女子的掌控。
同时掌心一团魂力飞出,打在了女子的手臂之上。
女子口中发出尖锐不已的怪叫,锋利的指甲直朝闻灵玉袭来,眼见离闻灵玉不过一尺的距离,下一刻,指甲的顶端掉落下一小片灰烬。
这小片灰烬犹如野火燎原之势,迅速地弥漫着女子的手臂、肩头,直至她整个人如同灰烬般突然散尽。
闻灵玉还处在生与死的巨大震惊中回不过神来,李玄州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雷的在他耳边响起。
“闻灵玉!回来!”
闻灵玉再一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仍站在方才花轿的位置,迷雾已散,满天的灰烬纷纷扬扬地洒落,还不曾落地,便彻底散了。
李玄州手持木剑,扬手召回三清铃,神色是少有的沉重。
“李玄州,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有煞路过,一个不留,若是我再晚上片刻,你便会彻底变成孤魂野鬼。”
“煞?这……这不是阴婚吗,怎么会……”
李玄州摇摇头,神色凝重:“我方才查看过这座山脉,发现乃是反生死门山脉,生门对死门,死门对凶星,我们遇到的不是阴婚,而是煞,且是最为凶险的红白双煞。”
立性凶暴,多行煞戮,此为煞之一字的说法。
如这个说法一般,煞的形成不同于普通的恶鬼怨灵,像李玄州先前遇到的林老爷,又或者是杨时,他们手上无一不是有无辜之人的性命,在他们死后,天道威罚,自有严惩。
可煞却是能生生抗住天威而不灭,或者是修炼至毒至邪的阴术,不论是天道、人道均没有办法消灭,且煞手下的无辜亡魂,少则数十条,多则成百上千条,可足足聚成一个血池,可见其狠厉之程度。
而这座反生死门山脉,正是煞形成的最好山脉,此为一。
龙包山本是坟山,埋葬了不知多少枯骨,亡灵聚集之地,此为二。
而第三点——
地上红白两队的尸体,说明迎亲队伍与送葬队伍皆死于此,红白相冲,又见地上身穿喜服的男子,看似被天雷所劈而死,实则魂魄抗住了天威不灭,以上种种极难的三点条件均已达成,红白双煞便已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