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笑道:“你是我外甥女,我自然要对你好。”
朱桦闷声:“不对,你对外公就不太亲近。”
沈砚不说话了。
她与父母,本就不亲近,纵使生恩重大,那也只是感激与恩情,生不出情感。她这二十多年的生涯里,与他们所处的时间,不过半年。
五个月的童年时期,一个月她少年时期,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童年被从薛凤处抱回,哭得死去活来,却不得不接受新的家。当小小的她刚刚适应新的父母,一个二十岁的女人路过她家,要带她走。
她抱着柱子死活不离开,父亲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硬生生地把她拖走。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头痛欲裂,母亲在一旁抱着她哭,她以为自己总有机会留下,不再被送来送去,母亲亲自抱着她放到马车上。
说来也好笑,她像个货物一般地被送来送去,每每送到哪处,事前哭喊不已伤心欲绝,事后却又认准了此地不想离开。
相濡以沫的温情是真,离开时的伤痛也是真。
十年之后,带走她的谢拂衣死去,沈砚抱着她的骨灰归京城,在她心如死灰、最伤最痛之时,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让她忘掉伤害,不去计较的言论。
她也曾怪过怨过恨过,但她想,父母与她,兴许只是萍水之缘,她偶然生在父母家中,毕竟,她选不了父母,父母也没有机会选择孩子。
如果有的选,她猜他们会选个男孩,这样,她就不用被他们躲躲藏藏、满心忧虑。在她走上朝堂后,父母也不用再三捶打警告、之后避而不见,生怕臭名昭著的锦衣卫指挥使染脏了清流沈家的门楣。
而她与姐姐,在沈家那短暂的一个月内,只见过一面。接着,就是她入朝堂,御前斩马,抱起哭泣的朱桦。
父母会嫌她避她,姐姐会敬她尊她,都是隔着一堵墙。
可朱桦不同,她会牵着自己的手,清脆地叫她,会看见她满心欢喜地笑,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腔赤诚呈现给她,丝毫不恐惧沈砚会抓住这点伤害她。
她是那样的坦荡热情、真挚仰慕沈砚。随着朱桦渐渐长大,沈砚惊讶地发现,她看着公主,好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不,应该说,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她颠沛流离、满身伤痕,没有人为她护住一方净土,而如今,她可以为朱桦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