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是场硬仗,陆珩身为前锋参领,是冲锋陷阵的主力,一路领兵突袭敌军。
有一次他中了埋伏,被救出去时已经命悬一线,他听到军医颤抖的大吼,还有兵荒马乱的嘶吼声。
陆珩浑身是伤,尤其左手臂伤得最重,军医塞了吊命的人参进到他嘴里时,他已经陷在高热里意识模糊,皮肉被割开的疼痛感无止尽的折磨着他。
军医担心他没能挺过去,为了确保他清醒,一直在跟他说话。
陆珩不爱说话,昏昏欲睡,太累了,他想睡,却不知为何想起离京前跟小家伙的约定。
那只小馋猫还等着他回去,带芸豆卷给她吃。
她还说要让他平安回去。
陆画也说,哥哥为什么总要离京去打仗?哥哥这次能早点回来吗?
出征时,就连儿时时常被他气得暴跳如雷的父亲也曾含蓄的暗示他,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
陆珩醒来,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
平安符有两个,一个是陆画的,一个是小表妹的。
这两个人平时虽然不对付,倒是极有默契的求了同一个寺庙的平安符。
四年后,温家军大破岭南,陆珩风光归来,国公府却不见小尾巴身影。
陆画说:“哥哥刚离京没多久,姑母就将小表妹接回义勇侯府,后来发生大火,姑母没了,小表妹哑了,我就再也没看过她在人前露脸。”
陆珩觉得荒谬。
他亲自带着约定好要给小表妹的芸豆卷去到义勇侯府,却从两位表弟口中得知陆画的确没骗他。
小家伙得了哑疾,三年足不出户。
“你回京那天,”苏宸看着他欲言又止,“阿卿有出门。”
“去看你。”
陆珩面无表情,心脏却像被人捏碎。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为什么四年不见那个明明动不动就会染上风寒,却始终不怕,病一好就像脱缰野马往外跑的小姑娘,会整整三年都将自己关在屋里。
“让我见见她。”陆珩说。
苏宸摇头。
小表妹再也不是他记忆中乖得要命的小家伙,她已经偷偷见过他,心满意足,却对他避而不见。
“骗子。”陆珩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
头一次没有受伤却难受得要命。
陆珩立下大功,镇国公与陆老太太为他大办庆功宴,他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直到他得到了小表妹也会参加庆功宴的消息。
陆珩身为主人翁,本该待在主画舫,那一天,他却想尽办法溜到三舫。
他想看她。
迫切的,急切的,渴望的,想见她。
陆珩如愿以偿看到了人。
记忆中的傻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站在一众贵女之中,尽管面无表情,她仍然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陆珩心跳得像要飞出胸膛。
他不知足的,想再靠近一点看她,她却从他眼前消失,尖叫声骤然响起。
“阿卿!”
“姑娘!”
陆珩心脏骤停,几乎要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撑爆,等他回过神,已经冲进湖中将人救起。
怀里的人烧得厉害,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她无助的揪着他的衣襟,明明已经得救,却不停的掉着眼泪。
她在害怕。
陆珩心脏像绞进无数把刀,鲜血淋漓的疼。
他知道小表妹在怕什么,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她清白尽毁。
“别哭。”回到画舫前,陆珩沉声开口,“我会娶你为妻。”
小表妹是国公府老祖宗的心头肉,陆珩以为老祖宗会赞同这门亲事,没想到在小表妹点头答应嫁他之后,老祖宗却愤怒非常,严厉反对。
什么心头肉,都是假的,老祖宗谁也不爱,她只爱她自己,只有她觉得重要的,那才是重要。
甚至不顾他的反对,私自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就连他想求一纸赐婚都被老祖宗阻止。
陆珩突然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小时候他们觉得他烦了,不受管教,便将他扔到军营,任他自生自灭,长大立下大功,还连他想娶谁都要限制。
他只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吗?
陆珩觉得荒谬可笑,好在困境很快有解,北方鞑靼蠢蠢欲动,进犯边关,他再次自请出征。
陆老太太拦得了一次赐婚圣旨,拦不了第二次。
离京前,他又一次翻|墙进到义勇侯府,对小表妹许诺:“来日凯旋,定求赐婚圣旨,迎你为妻。”
小表妹站在屋里看着他,一开始害羞的涨红小脸,没一会儿却白着脸,摇头拒绝。
她在他掌心写道:“不想珩哥哥上战场,卿卿知道你的心意就行,就算无法与你在一起,卿卿也不难过。”
因为她不能说话的关系,陆珩每次翻|墙见她,总会告诉她在岭南的生活,有一次他说漏嘴,小表妹知道他差点死在岭南之后,便怕他又离京打仗。
陆珩沉默的看着她,忍不住越过窗台,伸手将她揽住,低下头,轻吻她柔软的唇瓣。
小表妹蓦然瞪大眼,脸瞬间红透。
片刻之后,他才将人放开。
小表妹呆愣的看着他,好像忘了,早在七巧节那日,她便曾大胆的亲上他的嘴角。
陆珩心头一片柔软,揉揉她脑袋,说:“别担心我,乖乖等我回来就好。”
小表妹低下头,害羞的捂着脸,却在他要离开时,拉住他的手,踮起脚尖。
她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扭头躲进不远处的屏风之后。
陆珩没有走,呆在窗前好半晌,看到一颗小脑袋从屏风后悄悄探了出来。
小姑娘看他还呆在原地,小脸又是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