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麟自怀中拿出账本,“幸不辱命。”
那日有官员情急之下将账本扔进水中,虽然抢救上来,但墨迹晕染,看不清数字。
好在张秋麟极善筹算,救上岸后半日不曾休息,连夜将账本一一修复。
如此便有了最后一样筹码。
车队清晨入城门,街道尚未有行人,又有亲卫着百姓退避,连商贩都不曾摆摊。
马车各自分流。褚镇乾在车中换上紫黑朝服,叮嘱道:“在侧殿等待本王,不准离开焦焕视线。”
蒋星昨天才被挟持过一遭,乖乖点头,“皇叔小心。”
褚炎和安月松不知安排了什么手段对付他。
褚镇乾冷笑道:“总不至在殿上兵戎相向。”
马车停在侧殿,早接到消息的芸豆扶了他一把,“你可算回来了。”
小姑娘都快急疯了,谁知道摄政王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不过看蒋星精神还不错,她终于放下心来。
焦焕道:“进去等。”
马车转向正殿,百官皆识摄政王车驾,退避两侧拱手以待。
今日是自中秋后第一日朝会。
一向用各种借口逃避朝会的褚炎今日却早早来了,随手把玩着腰间玉佩,眉目轻佻。
他一见殿门动静就知道是褚镇乾来了,微微一哂,随口与身侧官员笑说:“摄政王往来东南郡,动作还真快啊。”
官员诺诺低头,连声称是。
褚炎眯起眼,笑说:“别怕啊,看看好戏。”
他与早就安排好的监察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三人在偏殿等了没两分钟,便有人前来敲门。
焦焕皱眉道:“谁?”
“安月松。”
他一时没记起这人是谁,蒋星倒是先跳下软榻,过去开了门,惊喜道:“你来啦!”
竟是那西夷公主?!焦焕大惊,“你……”
安月松冷冷横他一眼,可没忘了褚镇乾手底下人怎么粗鲁抓她的。
焦焕:“这究竟怎么回事?”
蒋星道:“说来话长。”
安月松关好门,抱臂冷笑:“那我长话短说。”
蒋星笑着抬抬手,示意她随意。
她毫不见外地在宽椅上坐下,道:“我可不是什么西夷公主。”
“你家王爷恐怕早就猜到了吧。”她冷道,“毕竟西夷王庭内记载,安月松早在十年前就夭折了,我顶了她的名字。”
蒋星“啊”一声,“他早就知道?”
“笨就别说话。”女子瞪他一眼,继续道,“蒋星和你们说了多少?”
焦焕已无法思考,呆呆摇头。
安月松道:“他要送褚镇乾登基。”
“什么?”焦焕低声惊呼,“他、他凭什么?”
女子冷哼道:“褚镇乾好命……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却说殿上,监察使已质问过褚镇乾府中为何会有失踪的赈灾官银,又拿出所谓颜骥与他通的书信,甚至还有伪造的账目,条条都能对上,毫无纰漏。
皇帝面色泛红,倾身问:“褚镇乾!你还有何话说?”
褚炎乐得不当出头鸟,站在百官列中看热闹。
褚镇乾一人悍立百官之首,无人敢上前靠近,受他提携的官员也有些动摇。
摄政王面不改色,道:“官银在何处?”
“就知道你会问。”监察使道,“抬上来!”
却是把大殿朝会当了衙门。
褚镇乾不由微微一笑,轻蔑至极,看得皇帝气血翻涌,连连咳嗽。
丞相:“陛下还请保重身体!”
一箱雪银被抬上大殿,“赃款在此!”
这时一向明哲保身的御史大夫竟侧身出列,叹道:“这箱银子,乃是御史阁特意留在阁中以做诱引,没想到竟会在陛下宫中得见。”
满朝皆是一震,皇帝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中年人摸摸胡须,俯身自箱中掏出一朴素银块。
“赈灾官银皆有烙印,这是最后一箱,本官在其中放了一块石头……”他刮去表面银皮,底下竟是黑褐石块。
褚镇乾冷笑道:“陛下此举,未免太过好笑了。”
褚炎惊得双腿一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被褚镇乾摆了一道。
御史大夫诨号老油条,从不与人结盟,竟然与褚镇乾有勾结!
“如此看来,账本也不必看了。”
一步错,步步错不过如此。
皇帝气喘如牛,双目血红,明明都是自己的人经手,怎会又被褚镇乾识破?
这主意明明是安月松与褚炎……难道他们也早就倒戈?
皇帝怒视百官,只觉人人都在哄骗自己,身处至尊竟无人可信。
他突然怒吼:“禁军!禁军!”
丞相高呼:“陛下!”
“你也是老不死的东西!没用!”皇帝暴喝,一个禁军立刻按倒这三朝老臣,押解下去。
丞相吐出口鲜血,指了指皇帝,颓然闭眼。
褚姓嫡血气数已尽了……
褚炎面色微变,默默垂首,只当自己从未参与此事。
皇帝起身:“杀了褚镇乾!”
然而禁军对视一眼,竟当作耳旁风。
“动手!谁才是皇帝!谁才是皇帝!”
褚镇乾沉声道:“够了。”
皇帝倒回椅上,癫狂大笑。
半数禁卫倒戈向褚镇乾,轻而易举便逼得苍白羸弱的皇帝恨声咒骂,随手扔了卷空白圣旨给褚镇乾,让他爱写什么写什么,转头让内侍扶着自己转回后殿,呕出一口黑血。
是毒。
褚镇乾狠辣果决并非空谈。
内侍冷眼看着皇帝呕血,不发一言。
那年先帝赐酒,褚镇乾第二日便将另一杯酒送入宫中。内侍卡住新帝咽喉,硬生生将带毒酒水灌入口中。烧得心肝脾肺皆揉成一团废纸。本就瘦弱的新帝自此缠绵病榻,成了个半死不活的皇帝。
他深恨褚镇乾,常常咒骂先帝为何不干脆一杯鸩酒送褚镇乾归西,留得他在朝折磨自己。
却不想没了褚镇乾,他的位置只会没得更快。恐怕早叫西夷人杀进皇宫,吊着他示众了。
皇帝甩开他,瘫软在座位上,闭着眼问:“安月松呢?”
“不知。”
内侍走到桌边,缓缓倒好一杯茶,将袖中药粉撒入。
皇帝听到响动,只嘲讽道:“他半日也等不得吗?”
“陛下错了,”内侍笑道,“这一杯,是奴才为您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