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注视着她：“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黎克希没有马上开口。

其实副本到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也就是黎克希的员工可以下班了，做完一天的工作不回宿舍窝着，留下听老板的八卦，大概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吧。

所以这些怪物一哄而散,或勾肩搭背聊着食堂新出的菜色,要不就是说亚特兰蒂斯越来越频繁的监视烦人,它们又不会做些什么，只是住在近海,这些人类就来围观个不停,真是没有见识。

冷白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亚特兰蒂斯……那个传说中的国度。

这些话题实在太日常化，甚至和他公司的员工没有什么区别,副本与他想象的不同，他曾经以为副本是独立的世界，现在看起来更加像是公司,不同的副本是不同的公司,它们都属于眼前这个人。

怪物们附庸着蒂芙尼,以她为意志主宰,组成一个小型的王国。

很快怪物们走了个精光,只剩下冷白和黎克希,观众席的灯光暗下去，他们两人头顶上则亮起,照得两人发亮，有种毛茸茸的感觉，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屑在跳舞。

只要有玩家在，副本的规则就还会继续,因此他们要活动灯就要亮起。

黎克希没有起身：“系统你去解决后续。”

后续就是直播收尾。

系统对作为工具人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在外神没有开口前，就已经在着手处理。

冷白看着那个穿着女仆装的御姐离开，想到副本中阴冷狡猾，时刻给他们挖坑的系统，表情不禁露出一丝微妙。

黎克希凭空抓出两瓶牛奶，丢给冷白一瓶：“你想说什么，这是魔牛奶，你能喝吗？”

冷白感觉出她的不同，此刻的她更加放松，不像是在副本里那样拥有距离感，他想了想：“能。”

黎克希没有在意，就算冷白喝了出事，自己也能把人救回来，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这次副本动用的能力不算太多，梦境部分是由魇魇子代劳，所以她这具身体保存的还算完好。

至少表面上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因此她的状态很随意。

她又问了一遍：“你想说什么。”

冷白知道他必须说了，可惜现在如此祥和的气氛，他们好像从见面起，就处于对立的一面，鲜少彼此间没有对抗，如此温馨的氛围，他很珍惜，想尽量留得久一些。

“蒂芙尼，也就是你在副本中化成的那个小女孩，她的经历就是你的经历吧。”

黎克希端着奶的手僵住，她看向冷白眯起眼：“什么意思？”

冷白望着她横在胸前的手，这是一个抵抗防备的姿势，刚才放松的气氛更是荡然无存。

果然是应该等她喝完牛奶的。

冷白闪过懊恼，毕竟她抱着奶瓶的样子很可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您知道的。”

黎克希抿紧唇：“我不知道。”

冷白望着她不说话。

这是黎克希最不喜欢的反应，人有嘴巴就要来说话，用眼睛看啊看的，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将奶瓶砸向冷白，即将击中对方时，那瓶牛奶猛地炸开，雪白中泛着红的魔牛奶四溅，却没有一滴溅在冷白身上。

冷白似乎早就知道结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黎克希更生气了，但她不愿意让冷白知道，便从虚空中摸出一块手帕，由荆棘魔蛛所编制，上面还泛着绚丽的流光，她随意擦着手指，平静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冷白的眼神没有任何动摇。

黎克希脾气又上来，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她不想他留下，冷白硬要留下，她不要他说的话，冷白还是要说，好烦的，他都不会看人眼色吗，就算自己喜欢他的脸，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烦不烦……”

冷白快速开口：“是他的错。”

黎克希顿住。

冷白再次开口，这次说的又清楚又掷地有声：“是他的错。”

黎克希说不好此刻的心情，她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但不得不承认，这句是他的错，曾经的黎克希是期待过的，或者说是很期待。

十岁的黎克希没有等到。

但二十岁的黎克希等到了。

她扶着额头开口：“你留下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个，真是疯了，就不怕惹怒我吗，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吗，我甚至不用动手就能抹去你的存在……”

“我知道，”冷白在黎克希的沙发前单膝跪下，“但你很难过。”

黎克希瞳孔一缩，她抖着嗓音开口：“你很搞笑，我难过，你从哪里看出来我难过？不要以为很了解我！”

冷白始终注视着她，如果眼神拥有力量，那一定是包容温柔的力量，他等她全部说完，才耐心的开口：“因为副本里的蒂芙尼并没有等到父亲的报应。”

黎克希喉咙收紧。

其实有很多理由的，比如设计时没有想那么多，比如不小心遗漏了，但在那双眼睛下，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忽然就懂了那么看播观众的恐惧。

冷白的确令人害怕，真的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哪怕她是力量强过他千倍万倍的神明。

他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大，冷白是站在和她同一水平线的强者。

冷白按在她的手背：“你妈妈一定会很开心，你现在很美。”

黎克希被烫到似得缩回手，心中升起无与伦比的恐慌。

虽然还是在人类的躯体中，她仿佛看见长满吸盘的触手，肥肥胖胖的大脑袋，妈妈不会高兴的，她还是丑陋的大章鱼，她连妈妈最后的遗愿都没有做到。

她对不起妈妈。

冷白眼中闪过慌乱，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句话带来的效果不该是这样，他想要抱住惊慌失措的少女，但对方将印章盖在道具服上，光芒响起他被送离这里。

在出生点等得担忧的卷发见此，“冷哥你怎么现在才来，boss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仔细打量冷白，这次副本结束道具服还穿在身上，就相当于是他们的战利品，可以带出副本，但估计没有人会用，也是在道具服的遮挡下，他根本看不出冷白的状态。

应该没有被……非礼吧？

“冷哥你作为破局的关键人，boss额外给你发奖励了？”

诺诺不动声色竖起耳朵。

但冷白没有回答，他在出神，卷发再问了几次，后者始终没有开口，他也就不问了，只是表情越发八卦，不知道这次旅馆里的直播选中谁，要还是冷哥一定要买录播看看。

舞台中央只留下黎克希，玩家的离开让头顶的灯光熄灭，虽然她可以让光亮起，不单单是舞台上，还有观众席，整个马戏团的副本世界，只要她想，就能用光淹没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