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没有撒谎,他的确一开始就知道花宜姝不是花熊之女,也的确是他交代曹得闲隐瞒此事,但花宜姝真正的身份,他最初并不知情,后来哪怕醒悟被骗,情谊已经早就遮天蔽日,比云还高,却又一见即明,比水更清,掩盖又洗清他所有的不快和疑虑。

跟花宜姝在一起,他觉得无比快活,他乐意用这句话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算计,花宜姝清清白白,他不容许任何人利用她的出身去伤害她!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李瑜对上崔太后的目光,半步不退。

崔太后失望至极,她根本想不到寄予厚望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指着他骂道:“你如此、如此……竟然跟你那个父亲一样!贪图美色、昏聩愚顽……”她惨然笑起来,“枉我以为赢了,却不想又是一个刘贵妃叫我栽了大跟头!”

李瑜勃然变色,“不要将我们和他们作比!他们不配!”

崔太后目光冷漠,“晚了,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此事决计无法隐瞒,你待要如何?你还敢让她做皇后?哪怕你不怕天下人耻笑,难道还不怕朝臣非议,不怕列祖列宗?你看看他们,有哪个心里不在骂你。”

宣政殿内诸人低下头,只恨不得就地消失。

然而他们眼睛不看,耳朵却闭不上,殿内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而后他们听见天子冷沉的声音响起,“开宗庙,我自去谢罪。”

李锦元心头一挑,忽然看向李瑜。

这、这是打算在宗庙众位先祖面前,受鞭笞之刑……

第230章 一更

天子提前回京,得知这个消息的花宜姝瞬间站了起来,却又在下一刻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去太庙受刑?疯了吧!”

曹得闲跑得气喘吁吁,胖墩墩的脸上满是汗水。

天子回来,曹得闲自然也被放了出来,得知消息他立刻就往这里赶,累得差点吐舌头,他断断续续道:“陛下说他早就知道您不是花家之女……”

这个花宜姝当然知道,她又逼问了曹得闲一通,才知道李瑜误导了宗室大臣,他为了说服宗室大臣不废后,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太庙受刑,花宜姝先是惊,再是气,差点就忍不住破口大骂,她不懂,她觉得李瑜无可救药!

你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吗?你不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吗?你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你要是摆明了不肯废后,你要是强势让他们闭嘴,他们还敢拦着你不成?你手里有兵有权,你又不是一个傀儡皇帝,你需要这样委曲求全吗?

我花宜姝这么贪婪狡猾一个人,怎么偏偏跟这么个没头没脑的家伙看对了眼!

此时此刻,李瑜在花宜姝心里已经不是可可爱爱的小鲤鱼了,他成了不可理喻的榆木脑袋!

花宜姝气炸了,心里不停埋怨李瑜心软,要不是他不肯灭口,要不是他行事瞻前顾后,要不是他至今还抱着面子不肯撒手,今日他也不必吃苦受罪!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对别人不狠,就要自己受罪!

可李瑜要真是那种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她今日也就不会为了他气得头脑发昏。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啊,一个表面冷漠,其实很心软、很温柔、一直希望被认可、一直想要做个好皇帝的君子。他既不想委屈了她,又不肯让天下人认为他是一个昏聩好色的君主,他既不想废掉出身不堪的皇后,又想要让宗室大臣心甘情愿地闭嘴……世间何来两全法?于是他只能牺牲自己,只能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花宜姝面色几度变幻,手腕上的檀木手串几乎被她拧烂,她忽然想起一事,满含希冀地看向曹得闲,“他堂堂天子,怎么可能真的受刑呢?谁敢对他动手?所以受刑的一定是替身对吧?”花宜姝想起安墨曾经给她讲过的朝代典故,她急急道:“是不是脱去外袍,以龙袍代替?或是将鞭子放在李瑜身上,就算受过刑了?”

曹得闲满头大汗,嘴巴开合几下,不大敢说话。

站在一旁的萧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子,没有替身,是真的受刑。”

花宜姝不敢相信,抓住她的手道:“怎么可能?那些勋贵子弟连出家都有替身,皇帝受刑怎么可能没有替身?”

护国寺以及一些出名的道观就有这样的出家人,他们以主家的名号出家,一生都要代替那人苦修。然而……“主子,这不一样。”萧青耐心解释起来。

原来大盛朝以武立国,从祖辈就流传下来彪悍的武人做派,皇室宗亲但凡是个有志气的,都不会疏于武艺。最近两代没有了外邦的威胁,奢靡之风日趋盛行,上上下下在武艺上都有了疏忽,但皇室先祖传下来的规矩并未变。家有家法,更何况是皇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