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姝正靠坐在贵妃榻上,一边撸猫一边享受着紫云等人的服侍,闻言微微笑起来,“似永昌伯这等勋贵,总以为百姓愚蠢能拿捏,却不知晓,百姓读的书少,可却也明事理,谁好谁赖,百姓能被蒙蔽一时,难道还能被蒙蔽一世?”林子欢要真是个为了一己私利对着生父下手的不孝混账,那百姓肯定一边倒地替永昌伯张目,可林子欢并不是那种人。相反,他一直是个上进的人,永昌伯府还能延续风光全靠着他,此番也是因为生母遗体被亵渎才血气上涌冲动出手,他并非一个不孝残忍的恶人。
京中其他官宦勋贵世家也看得明白,他们原本就对林子欢怀着同情,江侍郎也一直为了他四处走动,京兆府和大理寺又拉了钱姨娘下水,永昌伯也被柳姨娘说动推翻了之前的话,百姓也就接受了林子欢是被冤枉的事实,这种情况下永昌伯还颠三倒四,这不是惹人嫌恶么?多年来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的嫡亲长子都不肯放过,不说静王和大理寺卿,哪怕是街边要饭的都看不起他。
俗话说父慈子孝,儿子不孝会被律法严惩世人唾骂,父母不慈虽说不会被告上公堂,但做得太过分也不会有好名声,毕竟你连出色上进的亲儿子都能狠下心推下火坑,还能指望你为别人讲信用做好事?人家多和他走近一些,都生怕会被他祸害!
听曹顺子说永昌伯走的时候有人偷偷在背后朝他吐口水,紫云当即骂道:“真是活该!有林公子这样的儿子不知多少人家眼馋,他竟然不知珍惜!”
花宜姝悠悠道:“有些父母生了孩子就是拿来当奴隶使唤的,谁能指望奴隶主去疼惜一个奴隶呢?”
众人纷纷点头,娘娘说的话,哪怕是没道理,也要被他们捧做至理名言,更何况是此时在这里的大多数是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卖入宫中的,听见这话不免触动心事面露黯然。
紫云道:“竟然永昌伯都已经与林副统领和解了,为何林副统领不跟着他回去呢?”她语气中满是不屑,“一个沉迷酒色的老混账,我看他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等他老了死了,林副统领不就自由了吗?”
彩云也道:“是这个理儿,他如今提出断绝关系,不但要滚钉板去掉半条命,将来也再无法继承爵位,这岂不是大大的吃亏了?”
“你们觉得吃亏,人家却是求之不得。”花宜姝有些困倦地眯起眼,“这世上的事要真是都如此简单,那还算计什么?林子欢直接将永昌伯杀了,不就一劳永逸?还能立刻继承爵位。”
闻言,众人皆惊,呆呆看着这位雍容华贵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皇后娘娘。
花宜姝继续道:“林子欢和永昌伯一日还是父子关系,他就一日要顶着林士善之子这个名头,将来他越上进、爬得越高,林士善就越得意越猖狂,因为林子欢是他的儿子,林子欢所得到的一切,有一大半都要归功于他的父亲。将来世人说起林子欢这个人,无论他有什么功绩、无论他有多光鲜亮丽,都要因为有那样一个父亲而蒙羞;而林士善呢?无论他烂成什么德行,无论他怎么带坏家风,只要说起他生出了林子欢这么一个力挽狂澜的儿子,世人都要赞他一句尚有可取之处。”
“可这也太不公平了!”
熟悉的清脆声音响起,正是安墨,她进出栖梧殿从来不必通传,一进来就听见这番话,可把她给气坏了。
花宜姝看她脸颊气鼓鼓,就笑,“你这就生气了?更叫你生气的还在后头呢!哪怕林士善死了,林子欢也要给他摔盆、守灵、叩头,逢年过节还要跪在他牌位前祭奠他,林子欢的子子孙孙都要供养他的香火,人前不但不能提林士善一句不是,还要说尽他的好话。”
安墨走到花宜姝面前坐下来,“有些人能为了爵位忍下这口气,可是林子欢不一样,他铁了心要和林士善脱离关系,他今后还要光明正大地对付他呢!”
花宜姝:“他是个聪明的,若不借着这次机会,今后恐怕再也没有脱离关系的机会。”
然则她嘴上夸赞,心里却“啧”了一声,忽然开始讨厌起林子欢来。因为她发现安墨如今对林子欢越来越热切了,从前她担心安墨终身无靠一心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当初安墨执意要当自梳女把她气得火冒三丈,如今安墨眼瞅着跟林子欢越来越好了,她反倒有些不开心起来,有种自己的女儿要被臭男人抢走的郁闷。
但想想林子欢也算是个有胆气有担当还挺聪明的男人,勉强能配得上安墨,花宜姝这口气才慢慢压下去。
安墨正要跟花宜姝说要事,忽见她下巴一抬,紧接着便有宫人抬上来一块钉板,簇新、工整、那上面每根钉子都擦得锃亮,钉子数量比衙门的钉板多了一倍,板子也是打磨光滑刷了漆的,保证身体磨过去不会被木刺划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