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平回忆着之前陈旻于自己说的话,想了想开口道:“那章邯虽然连破几军,但是据末将所知,他自己也损兵折将严重,而且与副将王离颇有些不合,如果只是为了护着齐军,想必并不如何危险,末将以为此时最关键的还是西边。”
“西边?”熊心愣了一下,片刻之后,询问道:“召将军所指的西边可是咸阳?”
“王上英明,正是如此。”召平小小的拍了下马屁,继续开口道:“秦军现在能调动的兵马,不过是之前的骊山的二十万刑徒,还有二十万长城守备军。与周文和项将军这两场下来已经折损了大半,所以此时的咸阳已然空虚。倘若能够越过函谷关,便可直取咸阳,拿下那狗皇帝的人头。”
“说得容易,那函谷关易守难攻,可是那般好攻克的?周文想了那么久的办法都被挡在关外,我们又能做什么?”将领英布嘲讽道。
他本也是在听到陈胜起义后占领几县的一方霸主,最是看不得像召平这样捡便宜的小人。
召平也不恼怒,反而,平静道:“难不成我们这么多人,还抵不过他章邯一个?将军也未免太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了吧?”
“你!”英布大怒,刚想开口,便被熊心拦住,“赵将军其实说的有理,如此的话,不如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一方去帮助齐国,另一方去攻打咸阳。”
只要拿下了咸阳,那没有补给的秦军,只不过是瓮中之鳖,早晚都要被拿下。
为了鼓励众人,他甚至提出,只要率先入咸阳者,便可称关中王的奖励。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面色大变。
关中王啊!
此等诱惑实在太大,就连想要避开这摊浑水的刘邦,也不禁心跳如擂鼓。
项羽再也忍不住,率先站了出来,“王上,末将愿意西行入关大破咸阳。”
刘邦和陈旻同时心中摇了摇头,叹气这位小将军未免也太直肠子了些。
果然,楚怀王听到他的话,面色一变,心中冷笑,他才刚刚打压了项氏族人,如今这项羽就想要当关中王,万一真让他走运入了关中,天下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于是,温声道:“项将军久经沙场,乃是我楚国之栋梁,此番自然要去与那秦将章邯迎战,怎可大材小用浪费在这些事上?”
“可是……”
“不必多说,孤了解将军的一片赤诚之心,但是还是依照孤说的去做吧。”
“是,”项羽屈辱的点头,双拳紧握,叔父的死已经够让他难受了,更难受的是,还要屈居于此等小人之下。
项羽被驳回去之后,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英布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竞争之列,他本就只打算守城,万一要是到秦地跟秦军对上,岂不得不偿失?
至于刘邦,说不心动是假的。但衡量了一下自己与陈旻的兵力差距,真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彻底得罪此人,好像也不划算。
陈旻勉强来说,也算得上熊心的心腹,所以当他提出要西行去咸阳的时候,熊心自然点头给了这个面子。
如此一来,大致的安排就已经出来。
拜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副将,两人共同去援助齐国。而刘邦英布等几个则在后方保卫楚王。陈旻,作为如今最大的反秦势力,接过周文项梁攻打咸阳的职责,西进入关。
“孤祝诸君旗开得胜,武运昌隆!”楚怀王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剩下的众人应声,各怀鬼胎。
………
“砰”的一声,军帐内传来巨响。
项羽喘着粗气,狠狠的将桌案掀翻在地。
“母婢的,一帮死狗奴,吾迟早要取那废物项上人头!”少年将军双目赤红,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
在他身边,项伯一言不发,这些日子他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怎么伟岸的身躯已经快要皮包骨。看到侄子发怒,忍不住开口劝两句:“这么大声,若是被楚王听到,估计又要生事端。”
“怕他做甚,就是让他听到!”项羽显然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不顾自己贵族身份,对着楚王宋义一干人破口大骂。
若是放到平时,项伯定要端起长辈的架子,狠狠训斥他一番。不过如今,他只是重重的咳两声。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会害死二哥,自从项梁身死,每一天他都在受煎熬。
此番行事,自然要死死的埋在心里,所有知道之前计划的已经全部都处理掉,可惜即便如此,项伯依旧整天恍恍不安,生怕消息走路被人知晓。
再看了看愤怒的侄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所以,再过两天你就要跟随宋义去齐国伐秦。”
“是,”项羽面容扭曲,这也是他愤怒的原因之一,齐国的田氏兄弟,当时自己的叔叔向他们求援、却以处死田假为条件相威胁,叔叔不同意,他们就真的没有出兵。在他心中,项梁的死,他们也有份。
所以这时候咬着牙去帮他们,同样让项羽难受。
项伯叹了口气,“你跟宋义向来都不对付,现在他在你之上,想必之后定会为难于你,现在二哥死了,我们都要仰人鼻息。前两日,熊心又来暗示说想要纳你妹妹为后,要不然……”
“他做梦!”项羽怒吼一声,这时候已经不完全都是为了他的妹妹考虑,更重要的则是关乎自家项氏的尊严。
项伯见侄子发狂,担心再说什么他就要提刀去找楚怀王,于是连忙安抚,“罢了罢了,我再拒绝就是,你自己去齐王那边也要小心些,尤其是对着宋义,实在不行还是忍耐些许吧。”
项羽纵使心中厌恶叔父软弱,但最终还是强忍着怒火点头应下。项梁那场败仗,死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有许多项氏旁系,如今他的亲人也没有几个了。
次日,楚怀王熊心正式下旨命,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一起去援助齐国。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渡河赶往齐鲁大地。
此时的齐国,秦军与齐军正在对峙中,正如召平之前所说的,虽说秦军几场战事全部获胜,但终究损伤不小,而齐国本就沃野千里,物产丰富,刚刚大丰收后,后勤补给十分充足,所以两方暂且打得有来有回。
项羽原本打算捏着鼻子帮田氏兄弟打赢秦军,等之后再一并算总账,谁知宋义在到达两军交战的附近后,竟命人原地驻军。
项羽摸不准对方心里想的什么,但是毕竟他为正自己为副,总不好随意去质疑上官的决定,于是便只耐心等待。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四十天。
在此期间,他也曾去找宋义问过,都被对方搪塞了回去,眼看齐军已经渐渐不敌,终于他再也沉不住气,直接围堵住了宋义,必须要讨一个说法。
宋义近日,接连饮酒作乐,此时虽然身在军中却只穿了件皮甲,看到项羽又来纠缠不耐道:“项将军,吾自觉已经与你说清楚了,你怎么还在这纠缠不清?”
“末将不懂,”项羽拱手忍着恶心,询问道:“现在,齐军在前,我们在后,如此包抄夹击,纵使那秦国有天大本事,也要避其锋芒,为何还不出兵?”
宋义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项将军,你怎么只看到牛身上的小虱子,看不到那些真正吸血的大虻虫,现在齐军跟秦军对峙,若是齐军打胜了,我们就直接向西行进,争取在那陈旻之前攻克函谷关。若是齐军败了,我们便可称秦军乏顿,擂鼓攻秦,无论怎样都不吃亏,如此才是上策。”
接着又看了看明显不服气的项羽,叹息道:“算了算了,我与你说这些干嘛?你不过是一武将,像这运筹帷幄的事,想必就算告知你也不会懂。”
说罢,便回军营继续饮酒。
项羽被人当众羞辱,面色通红,牢牢的握着兵器,最终想起叔父的话,还是忍怒离开。
晚上,身边护卫端来吃食,因为项氏家训,将军定要与手下士兵同吃同住,不可奢侈浪费。所以项羽每天吃的东西跟平常的士兵都一样,顶多也就是分量充足些。
他看着碗中的几根青菜拌着豆子,皱眉道:“已经连续几天了,怎么天天吃这些?”
护卫迟疑了一下,回道:“禀告将军,因为驻扎时间太长,现在兵粮短缺,再过些日子,恐怕连这些都没有了。”
项羽想到方才撞见宋义,他军帐里那些大鱼大肉,又看了看眼前的寒酸食物,轻声问了问身边的护卫,“如果没记错,宋将军的儿子宋襄此时正在齐国当令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