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过去的成功和失败都将与他无关,现在他全心全意,只想完成最后的谢幕。
原本看着有几分轻佻的少年在一瞬间收敛了身上所有风流气,那张凌厉逼人的脸上也写着让人看不透的神情。
他肩胛骨和肩膀用力,非常稳健地拉开弓,勾弦手靠在下颌,右手手肘略高于箭头,与左臂和躯干三点连在一起,可以形成一条完美又流畅的直线。
这是一个挑不出半分毛病的靠位。
箭馆十分考究的灯光落下,整个把他笼罩在浅浅的光晕里。
围观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为他屏住呼吸。
盛恕瞄准,然后进行撒放。
羽箭离弦而去。
欢呼声和庆祝声几乎从众人嗓子中脱口而出。
直到“铛”的一声响起——
带着红色尾羽的箭直接射在了蓝色的六环,尾羽还晃动了两下。
室内十八米比赛用的是40全环靶纸,由十个同心圆组成,外环直径为四十厘米,十环直径只有四厘米。靶纸九环十环都被涂成醒目的金色,紧挨着的七八环是正红,而盛恕所射中的蓝色区域,则属于五环和六环。
即使是在业余比赛中,六环也是一个称得上失误的成绩了。
“啊,只有六环吗?”不少观众失望出声。
“我看他那架势,怎么都要是个十环呢!”
“原来就是个花架子吗?”
陆争顶着他那一头金发站在人群中——他本来是想看盛恕是怎么失败的,但是这一次,在一个显而易见的失误之后,却却少见的没有开口。
因为那人的动作非常标准,即使是他也挑不出一点错处,按理说不会有问题,怎么能一箭射到六环上去?
除非……
他正想着,盛恕的对手也已经完成了第一箭,稳稳地落在了靶子右侧,金色九环的位置。
这场非常业余的比赛总共只射十支箭,一开局就有了三分的差距,就连门外汉也知道,盛恕这一场比赛想要赢,艰难得很了。
反而是盛恕本人显得毫不在意。
他放下弓后,整个人仿佛就松懈了下来,手指在弓把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眯着眼睛找了找箭的落点。
在该要第二轮射箭的时候,他才又恢复了不久前那种严谨的模样。他背对着众人而站,神色叫人看不清楚。
万众瞩目之下,他的第二箭又一次射在六环。
依然是刚才那个位置,与第一支箭紧紧贴着,几乎靠在一起。
“次次都是六环啊,”观众咋舌,“这样的水平竟然也来比赛吗?”
他旁边的人刚想附和,却一下被陆争打断。
“什么叫这样的水平?”他反问一声,指着第二箭射到左侧八环的另一人说,“盛恕的水平可比对面要高上不少。”
“可明明盛恕两箭都在六环啊。”
陆争声音沉了沉:“因为最适合评判一个射手水平的,其实不是环数,而是箭的分布。”
在射箭这项运动中,最基础、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动作。
持弓、靠位、撒放……任何一个动作出现微小的变化,作用在一支箭上,都能带来巨大的影响。
一位真正好的弓手,每一次射箭的动作都能保持完全一致,箭的落点也会挨得很近,分布也更密集。
“你的意思是,即使射中十环,有时候也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陆争点了点头,“所以稳定是最重要的。做到了稳定,第二步才是瞄准。”
他紧紧盯着赛场,观察着盛恕的表现。
黑发少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靶子,才终于有了动作,抬手调了调弓上的瞄准器。
陆争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他对身边人解释道:“他现在是在调瞄,之前那两箭会射到六环,就是因为瞄准器的位置没有调好。”
那人恍然大悟:“照你这么说,盛恕射箭的水平应该很好,调完瞄准器就能有更好的成绩了,对吧?”
“是的。”
“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调好瞄准器,一定要等到赛场上再说呢?”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陆争没有答话,而是陷入深思。
射手在比赛之前,一般都会事先设置好瞄准器,不会浪费赛场上宝贵的一箭进行调瞄。像盛恕这种水平优秀的射手,更应该早早做好了准备,怎么会到了场上这么仓促?
陆争突然想起他见到盛恕时,对方气喘吁吁的样子和弓包上没剪下来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