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魂便成了竹剑剑灵。
樵夫为报恩,便发誓要将那龙鸣剑盗出,让龙君得到解脱。
那樵夫便是书生徐晃先祖,可成为剑灵的残魂却浑浑噩噩,渐渐记不清事,陷入沉睡。
百年后,徐晃逃避练剑,深恨“盗剑”的祖训,便选了一把最是薄弱不堪的竹剑。
不曾想,这竹剑却是最为锋利的一把剑,他不得不担负起盗剑的命运。
两把剑的剑灵皆是龙君残魂,同源同生,若由同一人所饰,倒也无可厚非。
可章璐深知,自己扮演公主这个角色。若只有深情,那也只是被怜惜,同情,甚至可悲……而不是被喜欢,真正亮眼的是:附身的入魔剑灵
他夺走了公主身体,起初是兴奋,后却心生悔意。
他日夜思念着公主,后伪作公主仍在,与他两魂一体,日夜相伴。渐渐如痴如醉,不知岁月流逝。
他并非爱着公主,而是爱着公主对他那纯真,毫无保留的爱。
章璐恰恰是看中了这个人物的复杂性。神性,魔性,人性,互相交织。
她和虞迟也排过好几场戏了,演技确实出挑,但若说到了极致处,让她震撼,却也没有。
他能演出妖的天真和诡异,不见得能演出魔与神的超脱和独然。
“你是不是不服气?觉得他演不了这个角色。”顾欣没有生气,只是冷静地询问。
“你看看这段吧,昨天拍的。”
顾欣给她放了段镜头,那是一场三十秒的独角戏。
竹屋临水而建,窗外翠竹环绕。
他身着白衣,手持一卷竹简,赤着双足踏过木板,来到屋外凭栏处。
只见春风拂过,竹帘随风而动。
他的身影恰如青竹,超然独立,卓尔不群。
镜头回转,他露出的那双眼睛如有神韵,澄净通透,其中浮现的是见到友人时的纯粹欢欣,是风云变幻,岁月如水的淡泊沧桑,以及一种尘埃落地的隐隐遗憾。
他仿佛已经明了命运。
他只是在等,等着一个该有的结局。
章璐只觉一阵恍惚。
顾欣的镜头一向含着诗意,秉承着细雨般的杀机。这幕戏中,那流畅的长远近景切换,欢喜中即将到来的如同暴雨般的决裂。
如梦如幻。
他的面容清晰,又模糊,如在云端,如临深渊。
他却临危不惧。
没有一句台词,却仿佛吹来了一阵风,凉的她瑟瑟,惊得她焦灼,刺的她惊呼。这个角色深深扎在了她的心中。
“他的确可以演好。”章璐喃喃自语。
“他不会露脸,只是身形出镜。”顾欣解释说,“我和他谈了很久,想他露脸。最后他只是说未知的,如同抹了一层面纱般的角色才更加的牵绊人心。
章璐震惊。
若是之前,她自然认为对方没有资格,并不能演的够好,体现角色的魅力。
可她看了刚刚那段,只觉得那剑灵若是没有这样的风姿和气质,又怎能让年幼的公主不过轻轻一瞥,便入了心,再无他人。
他的形象,演技是极有说服力的。
“我同意了。”章璐冷静说,“我倒有个建议,你不如给他加几场龙君的戏吧。”
章璐很清楚。
龙君,龙鸣剑灵,竹妖是三个不同的人物。龙鸣剑灵是痴念,妄念;竹妖是本心,人性;龙君似人似仙,超脱于世。
顾欣沉思片刻,只道:“再说吧。”
“姐,你不会真的答应要和他演那种戏吧。”章璇终究是没敢说出那两个字。
他觉得有些掉价,按他的想法,就算真要来床戏,那也得是个男主演,怎么能和个男四号演。
“怎么?演不得。”
“说起来,要真演床戏。我感觉还是他吃亏更多些呢?”章璐对着镜子,细细将额间的碎发,拨弄到耳边,轻笑道。
“姐,你不会来真的吧。”
章璇惊了。
她姐不会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他可不想有个这样的姐夫。
章璐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弟弟大惊小怪:“你想着哪儿去了?他又不露脸,导演有你想的那么低俗吗?要的是意境美,后面还得做特效,又不是拍三级片。”
章璇讷讷不语。
“这个角色会成就我。”章璐轻声说。她一向擅长温柔,隐忍的女人,最初试镜时,公主角色的人物小传便是如此。
可她要的不仅仅只是如此。
她不仅仅想观众为她的角色动情,流泪,心疼……她更想要的是拓展戏路,被记住,讨论,展露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爱也好,恨也罢。
她想观众深深的记住她,为她剧中人的命运牵绊,忧心。
“他会红……不,他或许会名留影史?”章璐说道后面,有些失笑。若不是看到那场独角戏,她真的不会如此夸大其词。
原来,以往的对戏,他是收敛了,来配合自己。
顾欣的镜头是灵动轻盈的,可那晚的戏拍的却是黏腻而沉重。片场遣散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下摄影,灯光,导演和两位正主。
公主是挣扎的,背着重负,她的步履轻快,又携着沉沉的郁气,婚事仿佛将她变做了另一个人。
她无法呼吸,无法逃脱,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唯有来到这座大殿,触摸着那个并不存在的人,她才解脱了。
公主手里提起长裙,露出小半截光滑细腻而充溢着肉/欲的小腿,她向上,往那台阶上奔跑,终是到达了终点,到达了她渴望的,扎在她灵魂深处的地方。
她悄悄地立在门外。
她的脸上,浮现的是一种纯粹的情/色,艳色,似乎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她无须再忍了。
于是那挣扎,负担,忧虑……忽得便什么都消失了,她整个人都轻盈了,像是灵魂出窍般,一举一动都透着些欢喜,她的姿态是慵懒的,亦是魅惑的。
她推开门,跨过空荡的外殿,拨开层层飘荡的纱幕,直到看到那背对着的身影,忽得紧紧地抱了上去。
她脱去了衣衫,只含着情怯怯的望着他。
他没有回应。
他的衣裳是黑色的,如鲜血干后的阴冷湿邪,冰凉刺骨。他本该成仙,超脱,却被囚禁在剑中。
纯洁干净的灵,沾染了一层层厚厚的血,欺骗与利用,白色的龙鸣剑便成了红色,入了魔。
他怎能不怨,不恨。
那床榻上,屏风半立,纱幕轻拢,两个交缠的身影渐渐合为一体。
许久之后。
公主下榻,来到镜前。
“同身同源,永生永世。”她这般说,对着镜子却是讽刺一笑,笑的如同鬼魅般,冷极怒极。
“我的公主,你可真是蠢啊。”
这场戏,拍的一气呵成。顾欣在监视器前,回顾着镜头不断回味着,想着该如何把它剪进成片中。
“为什么不想出镜?我不相信你的理由。”下戏后,章璐主动找到了虞迟,拦住了他。
虞迟微怔,反问道:“为什么不信?适当的留白不是更好吗?难道观众不会更容易去幻想一个没出现的,神秘的角色……去为他着迷吗?”
章璐沉默。
理智思考,这样说来却也没错。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让步,这种来自于对手的施舍。
“我们搭戏时,你不要再让步了。”章璐很直白,不留情面。
虞迟哭笑不得,无奈说:“我并没有,恰恰相反,这是我对电影,对作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