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停下来,就满脑子都是傅轮,有时候想得多了,就会魔怔。
她不敢停下来,她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发疯。
她本就刚回来,东西还未完全拿出来,收拾起来也快,江总管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乔泠央知道拦不住她,问道:“你这次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十天半个月吧,还要回来给秦夫人看诊。”乔泠鸢说。
乔泠央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道:“我明日就搬到城南的梨花巷去,等你回来,我再过来看你,你要注意身体,别还没有找到殿下的人,自己先倒下了。”
乔泠鸢“嗯”了一声。
她的马车速来行得快,不过两日就到了神农谷,天色刚刚入夜,到处都黑漆漆的,乔泠鸢在神农谷引路人的带领下往山谷深处走。
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化,石子小路延伸到望不见的尽头。
约摸半个时辰后,她才隐约瞧见一点灯火,在深山老林中,孤零零的,不但没有显出人烟,反而像是鬼火。
这是她第二次来神农谷,第一次亲自走这条路。
原来这条路这么长,石板高高低低,忽上忽下,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也不知道当初傅轮那病秧子是怎么背着她走了这么长的山路的。
也难怪他会累得险些去了半条命。
且夜里山间雾气浓重,乔泠鸢的衣衫都被雾气濡湿了,她和两个丫鬟被迎接她们的婢女带去客房换衣服,婢女送来吃食,又让她们早些歇息,待明儿再领她们见师太。
神农谷只有一个师太,就是乔泠鸢的师父。
绿萝和寒霜随着乔泠鸢奔走了数日,早就累了,洗漱后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沉了,乔泠鸢却不大能入睡。
这三年来,她日日皆是如此。
睡眠一日比一日差,除非累极了,否则很难立刻就睡着,有时候她闭着眼睛能一整夜都保持清醒。
今晚亦是如此。
乔泠鸢躺在床上,半天没有睡着,她干脆翻身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里的神农谷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她沿着长长的回廊往天井那边走,打算去洗个冷水脸,再清醒清醒。
天井名叫天井,其实就是普通的水井,比较特别的是,天井旁边的云华殿内有一处温泉池,温泉池里的水便引自天井,再流向不远处的小溪。
是活水,冬暖夏凉。
夜色已经很深了,不知哪处传来的鸟叫声,叽叽喳喳的,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出几分活气来,乔泠鸢到了天井旁边,又突然改了主意,转身走进了云华殿。
云华殿内热气氤氲,池边摆着放衣服的架子,乔泠鸢没听到池子里有动静,便脱了衣服,光着身子踩进了温泉池里。
温泉池里很舒服,她闭着眼睛靠在温泉池的边沿,打算闭目养神,好好泡一会儿。
然而,她的耳朵却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
乔泠鸢一个习武之人,耳朵别样地灵敏,那点动静就在她几尺之外,是水流被缓缓搅动时发出的声响,乔泠鸢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在昏暗中睁开眼。
与此同时,只听“哗啦”一声,有人鬼一样地从水里突然冒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乔泠鸢隐约瞧出那是个男子。
乔泠鸢当然不可能让人认出来,否则她的清白名声可就没了,且往后遇见傅轮,那厮小气的很,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气。
她手腕蓦地发力,就欲一掌将那男子劈晕过去。
然而,那男子仿佛早有预料,抬手格挡,乔泠鸢的手刀劈在了那男子的手臂上,这人既然在神农谷,就十有八九不是敌人,乔泠鸢没想到对方的性命,几乎没有动用内力,然而她的速度极快,若非功力深厚之人,其实很难躲开。
而且劈在那男子手臂上那一瞬间的感觉,让乔泠鸢的头皮一炸。
好像她不是劈在了骨肉上,而是劈在了坚不可摧的硬石上,劈得她手腕都麻了几瞬,乔泠鸢顿时不敢再松懈,她手腕搅动水流,在男子朝她这边转头的瞬间,再度一掌朝他拍过去。
这次,她仍旧没有拍到那男子身上,因为那男子轻松地就迎上了她的掌风。
紧接着乔泠鸢听到那男子说了一句话。
“拈花掌?”
温泉池里白雾朦胧,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乔泠鸢因着那熟悉的声音愣了半瞬,高手过招,最忌走神,就在她走神的这片刻时间里,那男子鬼影似的绕到了她的身后,扼住了她的喉咙。
“啧,竟然是个姑娘,大半夜不睡觉,来泡温泉?”
乔泠鸢没应声,也没有反抗。
她木然地被那男子掐住喉咙,半晌都没有动,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那男子的声音还在继续,“来泡温泉朝我动手是几个意思?”
乔泠鸢没吭声。
那男子冷笑一声,道:“怎么反被我制住就没声儿了?难不成不会说话?”
有水顺着乔泠鸢的脸滴在那男子的手背上,那男子以为她哭了,忙道:“哎,你别哭啊,是你打我,又不是我打你,我放开你还不成吗?”那男子好似见不得人哭,赶紧放开了乔泠鸢。
“姑娘,今晚我就当没见过你,你也当做没见过我,行吧?”男子作势要走,却突然听乔泠鸢开了口。
“不行。”她说,声音透着哑。
仿佛生病了,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还没完没了?”那男子口吻不快,他趁乔泠鸢背对着他的时候一个旋身上了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胡乱地裹上了衣服。
他背对着乔泠鸢道:“我可告诉你啊,要我负责是不可能的,我有家有室,明儿天一亮,我就要回去找我媳妇儿了,我不可能对你负责。”
“你就当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况且这儿水雾这么重,一来我没瞧见你长什么样子,二来,我除了卡你脖子,都没碰到你,我也确实没占到你便宜,你别想赖着我。”
他叨叨逼逼说完,抬脚就打算走。
谁知却忽然听温泉池里的人喊了一个名字。
“傅小白。”那身在水里的姑娘转过了身来,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唤他。
声音嘶哑,好似真的哭了。
男子的脚步猛地一顿。
“傅小白”这个称呼是他曾经在赣州的那个山洞里一时兴起随口取的,这世上知道的人有且仅有他和他的媳妇儿。
他曾经拐着弯儿想让她的媳妇儿叫他那个名字,以显示他们之间与旁人不同的亲昵,可他那媳妇儿脑袋大约是直的,完全没有听懂他隐晦的表达,甚至还说那名字傻不兮兮的。
她骂完名字觉得不够,连带着还骂了他。
傅轮在缭绕的水雾中转回身,他沉默地将胡乱穿上的衣服褪下去,随手一扬,搭在衣架上,继而重新踏进了温泉池里,他走到乔泠鸢的面前,在朦胧的光线中挑起她的下巴。
“你叫我什么?”他问。
“傅小白。”
下一刻,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俯下身,用力地吻住她的唇。
带着疯狂的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