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就在这时,台马车缓缓驶过,车帘始终半张,车子里两张脸,一张是陈府老太君袁氏的,两目阴沉,仿似有寒霜,而另一张,则是陈淮安的生母陆宝娟的。
陈淮安要了一碟子凉卤肉,自己把肥的全吃了,哄着锦棠吃瘦的,不停的劝着:“乖乖,就一口,你要吃了这一口,今儿哥哥把你背回家。”
锦棠脚正疼呢,因为陈淮安这句肯背自己回家,勉为其难张开嘴,总算吃了一口肉。
车子缓缓驶过,窗帘随即放下。
陈老太太一只手依旧是撩窗帘的动作,怔了半晌,才道:“这才是仨儿不肯带媳妇回家的真正原因?”
陆宝娟便在宽敞的马车里,也是跪在婆母身边。
她捂着脸,道:“母亲,您一日日的催着,媳妇焉能不急,可是您瞧瞧,渭河县陈家给咱们仨儿娶的这媳妇,媳妇委实不敢将她带回家呀。”
陈老太太默了半晌,断然道:“我瞧她与凤林生的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咱们南边儿,太多相貌与锦棠这般秀媚标致的姑娘,难道说她们个个儿就都生的像凤林了?”
陆宝娟眼泪吧嗒嗒往下落着,咬着唇道:“就怕咱家老爷不这么想。”
陈老太太断然冷哼一声,道:“我家明洞年青的时候也就罢了,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但是如今毕竟他也近五十的人了,几经起伏,于大事上再明理不过的。
你这个妇人,心机绵沉也就罢了,如今这是连自己的儿媳妇也嫉妒上了,怎的,你还怕明洞要对仨儿媳妇心思不轨是怎的?”
陆宝娟断然摇头,却又道:“淮阳当是见过她的,倒也无甚,可是淮誉还在老家守孝,你知道那孩子对于主母的心思,媳妇是怕家里的几个男人……媳妇怕每日里一处相见,淮誉那孩子回来之后要闹,老爷要也难堪。况且那罗锦棠性子也太随性了些,您瞧瞧,这种路边摊儿她都不避口,想吃就吃。
媳妇知道咱们自家的男人都是好的,就怕……怕罗锦棠徜或知道了这其中的曲折,要生事儿。”
陈老太太早就看穿了陆宝娟的心冷,冷哼一声道:“罢了。仨儿是你生的,是你自己的儿子,娘都不疼的孩子,我操心他作甚?
不过,即那罗锦棠性子不好,入府之事也就此揭过吧,但我的明洞,可绝非你陆宝娟想象中的那种人。”
陆宝娟死死咬着唇,一张帕子在手中绞了又绞,极为轻柔的应了一声好。
虽说陈老太太都说了,像锦棠这般相貌的女子南边儿很多,但是,那米粒似的小酒涡儿,陆宝娟见过的,分明就罗锦棠生着两个。
而老太太不让锦棠入府,就可见余凤林和罗锦棠没有十分,至少有七分像的。
那么,万一陈澈见了罗锦棠呢?
还有个陈淮誉啊。
那才是真正孝子中的孝子,在余凤林过世之后,他是真的悲痛欲绝,谨守《周礼》,收起曾经的放浪形骸,就回到盐城老家,给余凤林守孝去了。
他的守孝,也非是鞋面上辍快麻,平素人前素一餐,私底下吃酒吃肉,而是真真正正的在母亲坟前搭起草屋,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在母亲的坟前培植花草,栽树种林,据他前几日写来的信说,今年雨水多,余凤林的坟前一排青松,已蔚然成行了。
陈淮誉见了罗锦棠呢,岂不更得发疯?
这一重重的忧虑,压着陆宝娟,叫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