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指挥使今儿不在,他特地留下小的办您的差事,这银子,小的必须结给您。”吴七说道。
这孩子上辈子待锦棠格外的好,而且说话可靠,就是性子有点直,他既说不在,那林钦当是不在的。
锦棠踏上台阶,便听其中一个武将忽而莫名其妙说了句:“那帮书生也是活腻歪了,合该有今日。”
锦棠进了公房,里面并没有人,吴七送了一杯茶进来,安顿着锦棠坐了,转身,于公案后的抽屉里取了张银票出来,递给锦棠,笑道:“银子是咱们帐房一清早儿送过来的,向采买买办这等事儿,咱们指挥使大人只需知晓一声也就罢了,不过罗娘子这一笔数额巨大,为了好作帐,您得替小的书个收执才行。”
锦棠做生意,自然是带着收执的。
收执,上面要罗列清楚酒的品项,数目,以及何日灌装,何种口味,除此之外,还要压上锦堂香的章子做骑缝,一份锦棠自己收着,另一份,则给买家作留存。
锦棠欣然接过笔,填上字数,旋即,以桌上的戒尺压着骑缝,把一半撕了下来,递给了吴七,笑道:“阿七哥,银货两讫,若还有问题,记得到锦棠香来找我。”
她将收执推了过去,便见桌子上摊着一张军事图。
这图名叫《京畿防卫图》,因林钦基本管着整个顺天府的护戌防卫,锦棠上辈子见的最多的,就是他对着这张图了。
图上有一枚枚的围棋黑子,押在每一处路口,而所围的,瞧着恰好就是御街。
林钦擅棋,琢磨事情的时候也喜欢用棋,专执黑,布防,调兵遣将,也是喜欢用黑子先演习一遍。
上辈子的今夜,神武卫联合顺天府衙,并五城兵马司,连夜剿灭闹事的举子们,屠杀了举子将近三百余人。
锦棠一只记得陈淮安当时抵着她的额头哭,说自己真的以为就只是把举子们驱赶出去就行了,没想过他们会杀人。
所以,当时身为顺天府的府尹,他抱着拳,一身的江湖道义气息,还哄着举子们说:“诸位,你们都是天之贵骄,读书人,能讲理就不能闹事儿,随着我,咱们找个地儿,皇上自会出来,也自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然后,他把人集中起来,交给神武卫与五城兵马司。
但这些人将举子们尽屠,清洗街道,待到次日一早,御街干干净净,连根鸡毛都没有,太阳照常升起,朝臣照样入宫,三百多条人命,连个水花都没有激起来,就那么消失了。
也许他们的家里,还有眼花的老娘,还有待哺的孩子,还有望眼欲穿的妻子。可十年寒窗,他们至死,连尸骨都未还乡。
既是林钦在布局,那么上辈子动手杀人的,会是林钦吗?
是他主持了那场屠杀,最后让整条御街血流成河的吗?
锦棠目光依旧在那张图上,而吴七捧着她的收条,转身越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隔着两进屋子,林钦一袭褚色襕衫,就在窗边站着。
见吴七进来,他接过那份收执,与自己手中所持的,一张页面已然泛黄的信纸并到一处。
那信纸上写着:“大年三十,日/入时分,陆府门外四十二步处,野马惊走,陆恪被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