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锦棠与琼芳姑娘几番相交,也记得她是个颇为爽快的人,遂准备了两坛好酒,先用薛涛笺书拜帖一封,准备请琼芳姑娘在万花楼吃顿便饭,顺便再谈一谈,把锦堂香卖到四喜楼的事儿。
要真能让琼芳姑娘牵线,把锦堂香卖进四喜楼,就不是一个月二三十坛酒的销量了。
今日细雨濛濛,如油似的春雨冲刷干净了街道,锦棠披着件油面斗篷,撑着把竹伞,攥着封信,与葛牙妹俩人一起去骡马市,给琼芳姑娘送信。
想走不能走,想留不能留,葛牙妹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
锦棠只得想尽了千方百计的逗葛牙妹开怀:“娘不是最喜欢胭脂水粉的吗,今儿是个花钱的好日子,咱们去好好儿挑点胭脂水粉,好不好?”
葛牙妹道:“棠啊,娘从此,再也不抹胭脂了。”
果真,自打从竹山书院回来,葛牙妹就习惯了穿素衣裳,平日里也不过往脸上略扑点润泽,唇脂,也选用最淡的颜色,素素静静的样子,倒是比原本白脸大红唇的她瞧着温婉沉静了许多。
锦棠也是没心没肺,笑道:“我还只当娘天性就喜欢涂脂抹粉了。”
葛牙妹轻轻叹了一息,并不说话。
她故意扮丑十来年,依旧没能熄了康维桢的心思,想想他跪在地上替自己修床的样子,再想想他老娘,葛牙妹心中一阵发酸,越发的心情灰黯了。
给琼芳姑娘送完了信,回到酒肆,刘娘子和念堂两个在柜台里坐着。
刘娘子能嫁给孙福海,还能替孙福海家管帐,就证明其本身资质是不差的。她父亲原是渭河县一个屡第不中的秀才,有一年往陕西省赶考的路上,受了风寒死半道儿上了。
不过刘秀才不比旁人,总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只有刘娘子一个女儿,遂当成男孩子来养,教她读书识字,便诗,只要刘氏想做,都能做几首的。
后厨房里葛牙妹炖的桂花肘子正丝丝缕缕往外飘着香儿呢,刘娘子在柜台里孝念堂写作业,见锦棠和葛牙妹俩儿一人一件油雨披自外面进来,笑着说道:“知道的人说你俩是母女,不知道的还当你俩是姐妹呢。”
葛牙妹笑着进了厨房,从一锅软腻浓香的大肘子里挑了一只最大的出来,递给念堂,道:“去,给你奶送过去。”
锦棠等着念堂走了,才道:“娘,每月养奶的银子我可没缺过,你又何必有了好吃的总想着她,难道说,爹死了,他的魂魄寄在你身上,往昔你最恨我们孝敬大房的,如今倒是接上爹的班了?”
葛牙妹揩着手指,笑温温的说:“康先生曾与我说,敬老,并不为他们的言行值得我们尊敬。而是,我们得做给孩子们看,让他们从小在心里就不要乱了三纲五常,君臣父子,这叫什么,这叫做道,敬忠尽孝,就是天地间的大道。”
同样的话,罗根旺说出来,只会说,败家娘们,孝敬老娘天经地义,敢不孝敬我捶你几拳。而康维桢会说,这是道,是孝道,是人必须遵从的大道。
这,大约就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