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淮安此刻盘膝坐在灵前,就哪般木呆呆的坐着。
齐梅先就叹了一气,再道:“我只问你,淮安,我待你媳妇儿好不好?”她不停的琢磨着,要怎么说,才能坏了锦棠在陈淮安心里的印象,让他彻底厌恶她。
陈淮安盘坐在母亲对面,手里拿着本《中庸》在翻,并未说话。
他记忆力好,又因为上辈子一直在内阁,帮父亲起草文书,于文章,有一种属于自己独特的领悟和记忆力。陈杭死的哪夜,分明家里翻天儿了,他都没出门,整整背了一夜的《孟子》,但这远远不够,照康维桢的为人,不定哪天就会让他再背一回《中庸》,所以提早预背,他好好儿一个拳把式,如今成个卷不离手了。
“她不过一个酒肆女儿,嫁到这家里来,我穿的没有短过她,吃的没有短过她,便你们卧室里的床铺,也比嘉利两口子的更精贵,这你不可否认吧?”齐梅又道。
上辈子齐梅也经常这样说。
当然,这一点陈淮安得承认,齐梅待他们在这方面确实不错。
“为了咱们这个家好,为了你们仨兄弟好,别的我都忍了。便你爹把她送到竹山寺去,是他的不对,可如今他已经死了,人死又岂能言错?”
陈淮安头仍埋在书中。
齐梅于是把本书记递了过来,颤着声儿道:“可你哪媳妇,你瞧瞧她都做了什么。若非从嘉雨的屋子里搜出这东西来,我都不知道她在婚前就……就勾着我的嘉雨。”
陈淮安终于抬起头来。
原本嘉雨有本手记,他是烧掉了的,没想到一样软羊皮包封的手记,居然还有一本。他于是接了过来,颤抖着翻开。
“娘也不劝你和离,她仍是咱家的儿媳妇,但是淮安,你不能一门心思叫她像驯狗一样的驯着,你得清醒过来,拿出你为丈夫的威严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见陈淮安哪两道浓眉依旧疏疏,而脸上也没有什么嫌恶的样子,齐梅又道:“如意爹娘皆死了,也是可怜,如今你爹新丧,白孝之中没个纳妾的理儿,要不,你改天与我一起去趟齐家,瞧瞧她去?”
齐如意,又是齐如意,如今这是纳妾不成,要给他养着做外室了。
陈淮安不过草草翻了几页。
这里头记录着的,是锦棠还未嫁进来时,嘉雨的手记。他去罗家酒肆打酒,又见到酒肆里的大姑娘了,他和大姑娘说了什么,大姑娘又取笑了他什么。
大姑娘站在略高的柜台里,一枚枚数着,给他丢铜板了。
大姑娘还俯身在柜台上,笑眯眯的问说:既你二哥好吃酒,怎的从来不见他来打酒啊?
零零总总,跃然于纸上的,未嫁时的罗锦棠的身影,就在手记的每一页上。
若非这一本,只是看过第二本,陈淮安还不知道陈嘉雨跟锦棠有这么一段儿旧缘份,不知道他果真是爱的深沉。
灵堂前有只烧纸盆子,是用来装烧过元宝的灰烬的,陈淮安略略扫了两页,伸手将手记凑到灯前,纸遇火而燃,随即扑啦啦的燃了起来,眼看就要付之一炬。
“淮安,你这是做什么?”齐梅一声尖叫,抢着就要过来抢夺。
何妈就在棺前拨灯,亦叫了起来:“二少爷,你可是咱们家最孝顺的,夫人这几日着实辛苦着呢,嘉利和嘉雨没叫她疼过,你可是在她肩膀上玩大的,不兴这样气她的。”
“是嘉雨的问题不是锦棠的问题?这是嘉雨自己写的东西,跟锦棠无关吧?”陈淮安忽而出声,语调里压抑不住的愤怒:“便是嘉雨的问题,他也不过一个孩子而已,这种东西,见了就得烧之,您还把它拿出来,公诸于众人眼前……你就不怕毁了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