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到的时候,玄微仍吊儿郎当靠在沙发上嚼小圆饼。
陆晅发现她有两种品质严重缺失,人情味和社会性,可她并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安于现状。
也许跟打小的生长环境有关,寺庙封闭,她很难接触更多人群。
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叮嘱了玄微几句,陆晅陪医护人员把林茵抬下了楼。
上了车,急诊医生问:“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同行的护士接话,利索地给林茵戴上氧气罩,绑好心电监护。
陆晅回:“不是,同事。”
急诊医生看了眼抽血结果,说:“她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低血糖,我们给她输液。”
陆晅颔首,道了声谢。
夜幕宛若渐崩的川峦,将城市覆没,车流是漫山遍野的星辉萤火。
男人侧头看着窗外,他很白净,长得也有些秀气,但鼻骨是陡峭的一画,在昧暗处像好看的山脊,平添几分凌厉,护士不由多看他几眼。
到了医院,陆晅给林茵办好手续,她顺利住入病房。
陆晅在床边坐了一会,见女人睡得很沉,面上也逐渐有了血色,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医护形色匆忙,途经的每个人,欣喜或悲伤,平和或张皇,世间百态都浓缩在脸上。
有个穿病服的女人蹒跚走着,她可能刚做完手术,每一步都很费劲,疼得龇牙咧嘴。
身边应该是她女儿,年纪很小,帮她提着引流袋,还一直在安抚她的母亲:“妈妈不痛不痛,囡囡帮你呼呼,把疼痛都吹走啦……”
母亲当即笑了,摸摸她脑袋说不痛,一点都不痛了。
陆晅忽然想起家里那位。
她遇事淡漠镇定,鲜少感同身受,压根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孩,或者说,不像一个被爱包裹的小孩。得知她真实身份,她性情上的缺陷也有了解答。温房里的一朵小花,并不适合移植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日光强烈,土壤肥沃,只会腐蚀她纤弱的根茎。
陆晅决定送她回去。
从同事那联系上林茵亲人,陆晅回了家。
屋里还亮着灯,但玄微已经睡下了。
微微拱起的纯白地铺像是一小片柔软的雪野。
许是听见他动静,女孩翻了个身,面朝向门。
他们对上目光。
玄微立刻坐起来,睡眼惺忪:“你回来啦?我都要饿死了。”
陆晅放下餐盒。
玄微顿时精神抖擞,饿犬一般疯蹿到茶几前。
她掰着筷子,忽然听见他说:“明早送你回灵缘寺。”
玄微以为自己听错了,仰头确认:“明早送我回灵缘寺?”
陆晅嗯了声,在她面前坐下:“你总不能一直住我这吧。”
玄微连连肯首:“对啊,我都快闷死了,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她挖饭如铲土,吃光盒饭的速度一如往常。
陆晅想着医院走廊一幕,问她:“你父母呢?”
玄微一愣,实诚答:“我没有父母。”
陆晅不信:“怎么可能,你石头里蹦出来的?”
玄微咕嘟咕嘟牛饮着附送的柠檬茶,含糊不清道:“差不多吧,父母在我这里没有概念。我就是我,管我从哪来的呢,反正我都是我。”
心态倒是好,陆晅莞尔,罕见地不想跟她抬杠:“所以这些年都是和尚在照顾你?”
“也不算,”玄微吸干最后一口茶:“我可以照顾自己。”
陆晅问:“你从小长在寺庙,对外面知道多少?”
她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古人,不会坐地铁,不会用手机,对金钱毫无概念,手写输入都是繁体毛笔字,吃了睡睡了吃与猪无异,唯独谎话连篇这点还存留着一些人性。
“要知道什么?”玄微撑着下巴,态度颇为无所谓,她为什么要对凡间事物感兴趣:“我觉得活着就很好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漫延,陆晅五味杂陈:“你在寺里过得怎么样?”
“别提多好了,就是现在冬天了,有点冷,其他都很好,好得不得了,”玄微环顾四下:“起码不用被关着。”
陆晅不屑:“小笼子和大笼子的区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