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白愣愣坐着,陈树达的话像沉重的铁锤,敲在自欺欺人的面具上,把最后的屏障敲碎。
他说不出陈树达教他的话,他如坠云雾,两耳嗡嗡,昏茫看向手指:“这个疤还在呢,当时的刀特别锋利,差点削掉半个指头,血流如注,把菜板都染透了。你心急如焚,扛起我就跑,一路把我送进急诊,大夫说没事了让你回家,你说什么都不愿意,在长椅上躺了一夜,天一亮就来陪我。”
“还有这里,”林羽白扯开裤脚,小腿上一团狰狞的咬痕,“你下班太晚,我过去接你,不知从哪蹿来疯狗,狠狠咬我腿上,原来人的脂肪是淡黄色的,太害怕的时候,根本喊不出来,也叫不出疼,连动都动弹不了,那狗咬完我就跑了,你出来找我,吓得不敢碰我,嚎啕大哭打120,说你们快点过来,我要没老婆了……”
林羽白说着说着笑了,眼角泛出泪光:“……薄松,你都忘了。”
薄松僵硬仰脖,脊椎像长长的钢板,将人钉在原处。
寒风里的烤红薯,学校门口的烤冷面,夜市里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早点铺里只有素三鲜没有肉三鲜,都忘了么。
逆风踩踏的自行车,夕阳下空旷的绿茵场,风雨中落进河里的长雨伞,都忘了么。
明明是两条交缠的线,为什么渐行渐远,慢慢变成平行的两条,再也无法触碰。
苦苦追求的东西,得到了么。
到底在追求什么,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我,”薄松磕碰嘴唇,牙齿咯咯发酸,“老婆,我……”
薄松看着林羽白的脸,透过素白的皮肤,触到疲惫至极的眼。
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过去的林羽白了。
不是那个漂亮可爱,温柔可人,正值最美好的青春,有大把时间用来挥霍的林羽白了。
薄松心弦松动,林羽白陪他走过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他付个首付,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舍不得。
这是他真金白银赚回来的钱,是他一分一毛攒出来的,是他跟在客户屁股后头,经历无数打击和失望,拼命积累出来的血汗。
把这些拱手让人……即使是林羽白,仍然犹豫不决。
“罗辰,”陈树达换个传声器,拿出马克笔,在书页上画个小圈,“该你出场了。”
罗辰被揍得鼻青脸肿,靠坐在书房的门上,呼哧呼哧喘气,脸上红白相间,鼻间棉团被血水浸满。
耳朵里的传声器蹦出声音,他浑身打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这放在耳蜗里的传声器,是那个叫阮明峰的人给的,说能直接和老板沟通,让他和薄松联系的时候,务必把传声器放进耳蜗,他最近手头现金流紧,忍不住单刀直入,把传声器塞·进耳朵,就没再理它,被薄松暴揍的时候没掉出来,本来就称得上奇迹,现在里面还传出人声……罗辰觉得这一切太魔幻了,他像个虚拟世界里被创造出来的NPC,自以为步步为营势在必得,实际上只是个牵线木偶,被提起四肢走来走去。
“现在出去对薄松说,我受了重伤,要报警送你吃牢饭去,”陈树达冷若冰霜,嗓音寒凉如刀,“还要把手里的照片·捅·给公司,让你的脸被群发到每个人的邮箱,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表面上道貌岸然的薄总,私底下是个什么东西。”
罗辰被倒灌的血流呛住,喉咙嘶哑发麻,咳出阵阵寒颤。
他罗辰这是惹到什么人了?
不按照这人说的话做,他自己都会被灭口吧?
“爬起来!”陈树达声如洪钟,扬声高喊,“快去!”
罗辰惊得一蹦三尺,捏紧掌心手机,连滚带爬出去:“薄松,我报警了!”
薄松闻声站起,气势汹汹过来,扬手便要送他飞拳,罗辰后退几步,贴成薄片,高声威胁:“你敢碰我,我把照片发给叶晋卢甘齐,让你没法脱身!”
“你说什么?”薄松危险眯眼,随手抓来杯子,狠狠摔他脚下,“谁他妈给你的胆子,让你敢上门威胁?”
罗辰双手抱头,绕着沙发躲闪,不让薄松靠近:“你不怕是吧?不怕算了!反正我名声臭了,大不了身败名裂,咱俩同归于尽,我卷铺盖回家啃老!薄总在公司众望所归,你有没有想过,明天上班的时候,大家看到这些照片,心里怎么想你?!”
薄松愣在原地,叶晋的脸浮现在面前,恼怒的鄙夷的,像看到什么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