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那个是纯粹的艺术家,和他在校园酒吧认识,薄洺头一次和男人接了吻。结果这人接吻接出了艺术灵感,回工作室一熬就是一个月,愣没联系过他一次。出来的作品被导师送上去,评了国际奖。这人飞黄腾达后,薄洺就没被问津过,据说他同时和六七个男的在一起,目的是为了找灵感。

这两段不正经的恋爱经历,他都是一笑了之,但少年阴影还是有的。他再鲜少和男人主动示好了,开始守株待兔,宁缺毋滥。动一回感情太耗神,最好只再动一次,从此一劳永逸。

回国后他对集团有所抵触,接了影视投资这一块,认识了周展。周展虽然爱招女人,但很仗义。看他在家里不被承认,还压得透不过气,就拉着他进剧组活动,让他了解一下行业生态,告诉他投片子都是看人,什么人能投,什么人不能投。空有梦没有执行力的,不能投。人活得太虚无,看不到生活本质的,不能投。没有任何梦想,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走的,不能投。什么人能投?脚踩在地上,吃过苦头,明白人心,但依然执着追梦的,即便他们脑子里的故事超现实或者超未来,他们也能在废铜烂铁里挖出人的心肝来的,这种人能投。还有一种,不管多少岁,一直在拼命地学,有耐心沉得住气不焦躁,有原则顶得住压力不自杀,这种人也能投。后一种是拿票房的,前一种是汪导这样,能在影史上留一声叹的。

演员也是同样,薄洺带着这种想法给自己物色人选,至于余橙,因为是电影学院的头名,许多人推荐给他看看。他第一次看到余橙那张站在校园绿荫下的照片时,他很难描述那种多年未痒,突然悸动的感觉。听说他拍戏,自己冲动地亲自跑去看看,这一看就被剧务叫住,“哥们儿你这身材,要不来当个特技替身?就是专门打架、撞车,高风险,高收益,刺激得很……”薄洺远远地看着穿着高中校服的余橙,“高风险,高收益?好。”

恰逢今年汪导拿着这个故事找到他,说没人投,你能不能投一下。薄洺看完了,只觉得这两个古代人,和他和余橙还挺像的。你有故事,我有钱,这事就这么成了。

洗完碗出去,余橙安静了下来。大概是看相声小品确实解闷。薄洺走过去,余橙也没失了分寸,给他腾出个地方,两人在沙发上一人靠着一边,吹着热空调,吃着水果,听着外面的风声雪声。

三天的假期一过,余橙停药的过渡期也算是彻底过了,两人回了剧组。汪导看到余橙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有没有”,余橙说“没有”,汪导笑了笑,“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你除了长了两斤肉,还是那个饥渴到极致的男人。”

“那汪导,两斤肉过不过分?”

汪导说,“没事儿,明天转场七克台拍牧场戏,羊崽子回到娘的身边,总归是会长胖一点儿。”意味着要开始和何晶的母子戏了。

第34章

回到剧组的余橙精神振奋, 百晓生又开始到处传播“抗精神病药物的副作用”, 不过反应迟钝已经不在剧组众人的八卦范围内, 他们的关注焦点都成了“余橙老吃那种药,jj会不会小啊”,“上次道哥帮忙贴胶布的时候到底看没看见”, 道哥表示很委屈,余橙都是让他拿来东西自己贴的,最多就瞅着了一个纹身。紧接着话题又拐去了余橙和薄洺的纹身上。

B组烽火台的戏份拍完后, 整个大部队都迁徙到了东天山脚下的七克台镇。上次下的雪已经褪尽了,枯黄的草地上尽显萧条,最适合此间的拍摄。

百晓生在催促化妆师动作快点的时候,在余橙的棚里停留了一会儿, 给他传达一个极其恐怖的消息:“橙哥, 我听说猫姨之前拍在王帐发飙打人的戏,都是真打,不仅把群众演员打得直哭,而且还把饰演汗王的江流老师额头打出血了。江老师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愣是气得一下午没有过来,是汪导好说歹说劝回来的。最绝的是, 猫姨只是冷漠地问候了一下江老师, 连个对不起都没说。”

余橙愣了愣,翻看自己的剧本, “我今天这场正好是刚从雪山里逃回来,被她抽起羊圈的木条子狠狠抽打, 然后她看到我身上露出来的新伤旧伤,动了恻隐之心,把我抱在怀里。不过娘打儿,不能这么狠吧?”

“狠不狠上阵就知道,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吧。现在那个群众演员都不敢再来了,给三百一天都不来。妈的,这么冷,我还得再找人……”百晓生继续催促两句,化妆师终于搞定。

余橙到了场地,看到何晶正在唯一的躺椅上面坐着,身旁还有电烤炉,果然是影后待遇。余橙过去想和她对一对待会儿的戏,结果何晶理都没理他。

猫姨这个高冷的程度还真是非同凡响。余橙只好自己看了几遍词。然后看到何晶站了起来,像是丧了魂一样地在羊圈周围走来走去。

场务叫:“猫姨入戏了入戏了,跟汪导说一下吧。”

余橙见过很多开拍后出不了戏的,但是开拍前就入戏这么深的,他经验少,是真的没见过。

只见何晶已经开始扒羊圈的木条,两颗深灰的眼珠在沧桑面容下露出绝望乖戾的表情,因为羊的数量和她身上会收获的皮鞭数息息相关,在此前,狼群报复撕咬死了王帐近百只羊,她早上是被汗王的大儿子夷男拉出去当众绑在木头上鞭打的。如此的重罚她已经承受过一次,就在薛白逃走后。她在想着,如果把所有的羊全都放走,足不足够换一个死法。因为如果她想自尽却被发现,等待她的是比死更痛苦百倍的刑罚。

她在羊圈边逡巡一阵,带着绝望冰冷的表情走到执行导演旁边,颤声嘶哑地问摄影师,“多少头?”

摄影师:“五十个头。”

她继续如同丧尸般回到摄影机前,手和表情配合着,给摄影一个最好反应她状态的侧面。

汪导喜欢捕捉演员的真实状态,立刻就让摄影机开了,五十个头的屏幕追着何晶上半身的状态。

余橙看得有点懵,问场务,“刚才汪导说的五十个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中景,拍到她半身包括手。影帝影后们都知道这个,拍多少头他们状态会跟着摄影机变的,保证摄影机能抓到他们什么重点,专业又省心。”

余橙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只知道近景中景远景。”

“这个需要经验。”执行导演看到余橙在盯着摄影机看,拍他肩膀,“待会儿你入镜是三十个头,你数数,你在摄影机里是多大。算你是个八头身。”

余橙比划了比划,有了点门路。场务在旁边嘿嘿一笑:“还是薄总身材好,标准的九头身。”人人夸自己老婆身材好,余橙竟然有点嫉妒。

“咔!”执行导演叮嘱余橙,“下一个镜头你该上了,快去位置上。”

余橙跑过去,吸了一口冷风,听场记一拍板就入画了。

这会儿已经是日落之后,夜幕压下,天还泛着些微的白。他的母亲在羊圈中挑着羊粪,手里拄着一根木条,十分疲惫却又不敢停留,因为王帐里的仆人要粪来生火,去完了难免又要被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