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水灵灵儿的,边播黍子边揪野菜,一篮子的荠荠菜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妈,赶紧进城,我二婶说要选布料,缝纫机也都修好了,马上得做衣服。”贺雷连蹦带跳的跑来说。
邓翠莲一听,提起篮子就跑:“终于等到我能大显身手的一天啦!”
“你给我记着,邓宝山和邓金山要再进城,在胡同口见一面就走,甭让他们有机会耍流氓!”贺亲民追在后面喊:“要不然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贺亲民,妇女也是半边天,从现在开始我挣得肯定比你多,你就等着看我扬眉吐气吧!”邓翠莲拎起篮子就跑,二十里路,在她脚下腾云驾雾。
当然,在路上邓翠莲想,自己这一回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得自己随心所欲做衣服,所有人都得听她指挥,她的衣服肯定能卖满大街小巷。
哎哟,到时候在城里再买个大房子,把宝山和金山全接进城里,一家人其乐融融。
刚进燕支胡同的时候,她还挺乐呵,卷起手腕就说:“布呢,二嫂,咱赶紧做衣服呗,我做啥都有人穿。”
超生对于三婶也是谜一般的自信:“就是,三婶婶做的衣服最好啦!”
但是,陈月牙这儿还有一个付敞亮呢,他一出口,就把邓翠莲给说懵圈儿了:“服装不是你想咋做就咋做的,超生那衣服着实丑,要说她穿着好看,那是孩子可爱,能压得住,你要真做这么一件衣服拿出去卖,真没人敢穿。”
超生的‘动物园’小线衣,在现在就属于奇装异服了。
“街上还有喇叭裤,拖地裤呢,那些我也能做,我看一眼就能做出来,保证卖得好!”邓翠莲又说。
付敞亮从部队复员,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一直做倒爷,见的世面多,审美绝对在线,对于服装行业,比现在两眼一抹黑的邓翠莲和陈月牙可深得多。
而且他已经打了辞职报告,现在就准备跟陈月牙一起合伙做生意,还拿了自己攒的1000块钱出来当本钱,人家现在就是当仁不让的二老板。
“做服装生意,有缝纫机是一点,缝纫机老一点也不怕,关键是面料要选好,颜色要选对,再就是打版一定要打好,然后才是做,哪一个环节要出了纰漏,咱们现在投的钱都会打水漂。”付敞亮拍着自己的一沓子大团结说。
省上和国家的奖励还没下来,这一千块就是启动资金,而且,陈月牙听付敞亮的。
就算邓翠莲再不高兴,也只能先闭嘴,跟着他们一起走。
他们得去选布料了
国家允许的生意就这点好,别人想抢布都抢不到,但因为有区政府打过招呼,陈月牙可以直接到供销社的大仓库里去选布。
付敞亮带着一帮妇女孩子,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
一摞又一摞的布,的确凉、涤卡、卡其,土布,应有尽有,这要拿到外头,立刻就能惹得老太太们秒变恶狼的抢起来。
邓翠莲跃跃欲试,看着一批红色的的确凉说:“这个好,穿上喜庆,做出来绝对有人喜欢。”
陈月牙下意识不喜欢这么艳的红色,回头问程睡莲:“你喜欢不?”
“喜欢呀,穿着骚气,现在街上那帮天天被抓的小年青们不都穿这个?”程睡莲说。
超生轻轻摸了一下,却说:“我不喜欢,它摸起来硬硬哒!”
付敞亮个大小伙子,居然点了点头,赞同超生的说法:“是,这种面料穿着确实不舒服,咱们是做秋装,不能选它。”
邓翠莲心里就有点儿不高兴了:这个付敞亮,一大小伙子,咋听个小孩子的话啊,明明她和程睡莲的眼光最好了,好不好?
“那超生觉得,啥样的布料穿着更舒服?”付敞亮又问超生。
这仓库里挺冷的,在冷的地方,人们皮肤的记忆是最敏感的。而且,超生记得妈妈有一套涤卡的衣服,还曾经穿着去区政府领过奖呢,所以她伸手摸上涤卡说:“这个好,这个暖和,摸起来舒服。”
“那就选这个料子,颜色呢,你们几个女同志自己看,选好之后咱们就得打版了,我和超生在外面等着吧,你们选颜色。”付敞亮说。
邓翠莲虽然心里还是不大高兴,但是毕竟拿钱的就是爷,也不好说啥,选布料,这个确实得女人们来看着选。
超生跟在付敞亮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出了门,存了一早晨的疑惑,这会儿得问问付敞亮:“付叔叔,你真的不当兵了吗?”
“不当了,以后跟你妈一起卖衣服!”付敞亮屈膝,弯腰,笑眯眯的看着超生。
超生眉头皱起来了:“卖衣服不好,当解放军才威风。”
“但解放军不是人人能当得,叔叔不是个合格的解放军呢。”付敞亮又说。
“才没有,付叔叔是最合格的解放军!”
超生可是小人参呐,她早就听爸爸妈妈唠叨过,说,付东兵那个爸爸对付敞亮这个儿子的主观印象似乎不大好,愁啊,怎么办呢?
要是拨一根小须须,贴到付敞亮的额头上,从现在开始,他爸爸就会怎么看付敞亮怎么顺眼的。
但是拨一根小须须,超生至少一两天的时间就得变成小哑巴,如果她变成小哑巴,爸爸妈妈肯定会着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