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陷入黑暗,人为营造的静寂,体贴得近乎刻意。他闭了眼,克制地调整呼吸,假装这床上只有他,竭力使大脑想象一些清心寡欲的东西,而非咫尺之遥他最想亲近却又不敢妄然亲近的人温热鲜活的身躯。
景允睡不着。
床无疑是舒适的,丝滑,松软得像云,床品选得也好,亲肤而没有摩擦感,枕头高低恰当,夏凉被盖在身上轻薄得几乎感觉不到。一切都很合意,为美梦做好铺垫。
可是他睡不着。
他按捺着,不知所措。夜晚给人错觉,怂恿他们不计后果。蛰伏在黑暗中,仿佛就拥有了一层防护,没有后顾之忧,直面那些原本需要鼓起莫大勇气才敢挑战的事。恰如此刻,景允就有这种冲动。
他想告白。
他无声地开合嘴唇,做一次简略的演习:我们谈恋爱吧。
别再当朋友了,不够。
远远不够。
康崇翻了个身,面孔朝向这边,他急忙闭上眼假寐,直到自己也信以为真。
他睡着了。
康崇却睁着眼,半张脸陷在枕头里,隐秘地看他,隐秘地叹气。
睡了。他想。那就先不说了。
五点多的时候陈蜜柑被尿憋醒,蓬头垢面地爬起来上厕所,宿醉致使身体协调能力急剧下降,手舞足蹈,踢翻了垃圾桶,撞上了墙。叮铃咣啷的骚动声惊醒了里屋的康崇,在这美妙的周末清晨伙同残酷的生物钟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人还没醒彻底,精神已经率先崩溃。
她倒好,摸索着趴回床上,头一栽继续睡,仿佛是在梦游。康崇简直想出去揍她,让她明白亲情绝非万能的挡箭牌,垂眸往怀里看,气又消了大半。
景允正伏在他胸口睡得安恬。
他躺的要靠下一点,视觉上整个人好像矮小许多,宛若少年。碎发铺满额头,鼻息缱绻绵延,蜷缩着,像个婴儿,沉湎在海浪里。大概是睡眠中无意识的接近,他们紧紧挨着,手足相贴,周身簇拥着棉花和丝绒,彼此依偎,谁也离不开谁,一旦分离,梦境就会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