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惠芬妮静静注视著身前的青年。
看著他纠结、恍然、悲伤、绝望,铁石般的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丝疑似怜惜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活得不容易。有这样的父母,竟也能长成这般出色的青年。
离铮阖拢活页夹,默默推回给琴惠芬妮,表情已然回复平静,只是嘶哑的声音表明他内心的波澜:「我是离铮,我不会放弃他。」
他姓离,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要留住上天恩赐给他的幸福。
他的人生已然如此,他不能放开琴沁。
不能。
女士轻轻叹了声:「离铮,其实你明白,我也知道,小沁不会因为这种血缘关系放弃你。我的儿子……」我当然清楚。
深深注目於离铮:「可是,你确实是恒石林唯一的儿子。这些数据是恒石林向我提供的。他同样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血脉和琴家搞在一起。」
离铮在桌下用力握住拳,短短的指甲嵌入肌肤。
「他随时可以扔给媒体。我也可以。到时候,琴沁无论是保护你还是放弃你,他在玄州的政治生命必然终止,毫无挽救的可能。」
离铮明白。
这跟自己是鹰钳分队成员,是前军政府死忠拥趸完全不同。
他经历过太多的人生起伏,舆论可以今天把你捧上天堂,明天将你送入地狱。
一旦民众知道自己是恒石林唯一的儿子,舆论不会管他是否真会继承恒石林的事业,是否支持恐怖主义,他会被他们早早地打上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恒石林是独裁专制的象征,是害死无数玄州人的罪魁祸首,恒石林的血脉几乎就是玄州政坛所有人的天然敌人。
民众们怎麽会允许跟他有牵扯的琴沁当政?
琴沁也没有任何办法转圜,除非他放弃玄州资政,放弃玄州──
可玄州是琴沁唯一能施展政治抱负的土地。
他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精力,他给玄州带来了民主、和平与安定。多少失学的儿童回到课堂,多少无家可归的贫民住进有暖气的公寓,多少战乱後失去亲人的军眷得到抚恤。
「你明白的,琴沁为了你,他会放弃他的玄州。」惠女士淡淡地阐述,「可是他不可能继承琴家在北顺的任何产业。」
「不过也没关系,我养父的家产至少有一半由他继承,惠家是檀岛巨富之家,他不会贫困潦倒。」
「你估计也不会再演戏,或许你们可以去流西?不过流西只有生在流西的人才能从政……」
但那决非琴沁所期望的生活。即使为了自己他甘愿放弃原有的一切。
「离铮,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琴惠芬妮淡淡地结束了自己的话,拿起档夹悄然离去。
离铮不知道怎麽回的单人牢房。
有些怅怅地,茫然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他关与不关,死与不死,结果都是唯一而确定的。他的身分无法改变,琴沁就必须在他和政治生涯中选一项。
他的坚持与不妥协只会让琴沁痛苦,即使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琴沁也不再是完整的琴沁。
琴惠芬妮真是洞悉人心,她早就算准自己会怎麽做。
因为自己爱琴沁,爱得越深越没得选。
脑中闪过玄州闹市新建的住宅,闪过失学两年重回课堂的儿童,闪过当年追随自己的脚步入伍的热血青年,他们中有的永远死在战场上,有的断了胳膊少了腿。虽然自己跟令徽说,军人死在战场是军人的归宿,但每夜彻夜难眠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沈重到令自己喘不过气的愧疚和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