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厉逍内心坦荡,觉得无所谓,但他却并非问心无愧,他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利用对方那一点善意好心,得寸进尺,去要自己不该要的东西。
浴室门被打开,厉逍看见门后的时郁,眼里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变浓,先觉出哪里不对:“你怎么了?”
时郁穿着整齐,背着他的那个小背包,一副打算要走的样子。
时郁也确实在对他说:“……我想先回去了。”
厉逍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声音有些发沉:“为什么?”
时郁垂着眼睛,没有去看厉逍的脸,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拖鞋里露出的几个脚趾头,它们也纠结地绞在一起。
他低声地说:“我觉得,这样还是太打扰你们了,其实我出去在酒店住一晚就可以。”
对方有片刻没说话,时郁当他是默认了,他抓着背包带的手紧了紧,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低着头,准备绕过眼前的人,走过去。
但是还没走出一步,手臂就被用力地抓住了。
厉逍抓着他,又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你觉得这是打扰?”
时郁仍不肯直视他,他目光往旁边偏移,睫毛也抖了抖,他嗯了声,说:“是。”
厉逍不愿他总是躲避自己,更凑近了一些,让他眼里不得不映出自己,厉逍又问:“那你为什么来之前不觉得打扰,现在才觉得打扰?”
这种逼问的方式,还有内容,都令时郁觉得难堪,他咬住了嘴唇,没有吭声。
“还是说,”厉逍却不肯放过他,步步紧逼,“你刚刚看见了金敏心,你觉得你要避嫌?”
时郁眼皮又是一抖,他脸色几乎有些发白。
厉逍看着他那显出脆弱和痛苦的样子,几乎要觉得不忍起来,但是心又跳得很快。
这段日子里,时郁总是对他平静又冷淡,面对时郁的无动于衷,甚至是刻意躲避,纵使他一向很有信心,有时也会不知所措,也会陷入怀疑,不确定当年那个迷恋自己,视自己如生命的时郁,究竟还在不在。
明知道他和高琦分明没有关系,看到他那么在乎他们母女,还是会觉得喘不过气,胸口发闷,又觉得细密地疼痛起来。
厉逍手下忍不住加大力度,继续逼问他:“你为什么要避嫌?”
时郁眉头痛苦地皱起来,他从喉间里发出一种脆弱的呻吟,好像是想求他不要再说了。
“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你避而不答,”厉逍咬紧牙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手指发着抖,神经却亢奋起来,他紧紧盯着时郁的脸,后者已经无法承受他的目光,闭上了眼睛,只是眼皮下,仍在不停地颤动。
厉逍声音嘶哑,几乎是有些凶狠地问他:“你是不是,还是喜欢我?”
有那么一瞬间,时郁一动不动,眼皮下也是一片静止,好像是死了一样。
然后他眼皮下突然动了动,紧接着整个人好像一尾离岸的鱼,弹跳了一下,他张开眼睛,眼里虚幻地映出厉逍爆出青筋,几乎显出扭曲的脸。
他看起来仿佛是犯了很大的罪过,在面临厉逍的审判,他小声又虚弱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继续喜欢你的,对不起……我也没有想要继续纠缠你……”
我也不想继续喜欢你,我不想招你的讨厌,不想被你厌恶,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只会嫉妒,偏执又丑陋的害人精。
我有想好好生活的,没有你,我也在认真地生活,我努力地把它们给你看了,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拆穿它呢?
5.1
被对方逼迫着坦承自己的爱意,把自己的心血淋淋地挖出来,使时郁痛苦极了,他奄奄一息,好像每说一个字,就是在往他身上钉一宗罪,而审判他的那个人死死地盯住他,仿佛要亲眼见到他如何在这痛苦中挣扎死去,再堕入地狱。
厉逍看着他痛苦喘息的样子,心中在想,他真的还爱自己,他一直都这样爱着自己,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曾经受过多么大的失望和伤害,充满了绝望和悲哀,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固执傻气,还是可以一直这样毫无希望地,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