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土脸的回了家,他战车似的轰隆隆冲进马宅大门,走成了一股子黑旋风。院子里的大小军官们立刻退避三舍的打了立正,李天宝正在二门和人谈笑风生,猛的一回头看了他,吓得也当场靠了墙。
一脚踹开房门,他进了一间厢房,随即又是“咣”的一脚,他像活驴尥蹶子似的,把门严丝合缝的踹了上。然后屋里静了,屋外更静。院中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多言多语。唯有李天宝耳语似的开了口,四面八方的轻声询问:“爵爷呢?”
安德烈站在院子角落里,李天宝不出声,也没人留意他;李天宝一出声,他立刻受了一场注目礼。一位陈副官高抬腿轻落步,悄悄的向前行进了一米,随即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杆子,他遥遥一戳安德烈的后腰:“爵爷,进去瞧瞧哇!”
安德烈回头看了陈副官一眼,又向前看了李天宝一眼。李天宝当即行使了副官长的权力,对着房门一挑眉毛一斜眼,一抬下巴一歪嘴,一言不发,然而五官分别全说了话。
于是安德烈做了个深呼吸,一步一步的当真走向了厢房。仿佛房中藏了个炸弹似的,在他抬手推门的一瞬间,副官们“哄”的一下子,自发的全都后退了。
安德烈不管旁人,径自迈步进了厢房。厢房是一明两暗的三间,他背手掩门停了脚步,只见霍相贞坐在起居室中的八仙桌前,双臂横撂在桌面上,他俯着身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把脸埋进了臂弯中。
安德烈试试探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抬手轻轻的拍了他的肩膀,安德烈小声唤道:“大帅?”
霍相贞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安德烈手足无措的低头看着他。看了片刻之后,他灵机一动,忽然效仿了马从戎,开始一下一下抚摸霍相贞的后背。平时霍相贞坐着,马从戎站着,马从戎时常是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反复摩挲着他。安德烈认为这个动作很温柔很亲昵,也许可以抚慰人的心。
然而霍相贞埋着头藏着脸,始终是不为所动。
霍相贞喜欢白摩尼。白摩尼从小就是好吃懒做,长大之后更是彻底的没出息,没有一处合乎他的理想与要求,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喜欢。
灵机走得太早也太久了,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渐渐面目模糊,他的心中只剩了摩尼,可是摩尼又不肯跟他走。肯冒险救他,然而不肯和他过太平日子,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要说摩尼是被人关着押着的,那好办了,他会拼了性命去把对方抢出来。可没人关他押他,他北平天津随便跑,睡着懒觉抽着大烟,宁可跟着连毅鬼混,也不和自己回家。
放到先前,他会大头朝下的把白摩尼直接拎走。但是今非昔比,他愿意拎,白摩尼还未必愿意走。要是真不愿意的话,他也不能再拿出大哥的身份,一个嘴巴扇过去了。
霍相贞想不明白,并且是越想越不明白。灵机从来不和他打哑谜,以至于养出了他一肚子笔直的心肠,事情稍一拐弯,他就糊涂了。
缓缓的抬了头直起腰,他脑子里一跳一跳的胀痛。仰起头扭过脸,他望向了上方的安德烈。安德烈低头正视了他,凌晨看他兴冲冲的出去,现在看他气冲冲的回来,其中的原因无须询问,猜也猜得清楚。
一黑一蓝两双眼睛对视了良久,末了霍相贞手摁着八仙桌沿起了身,同时对安德烈低声说道:“去给你的喵长打电话,说房子不必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