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贞收回了手,声音很低的叹道:“没出息!”
安德烈把薄薄的红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在炉子上方越压越低,仿佛已经不知道了烫:“大帅……”他轻声的说话:“请您收留我。”
霍相贞把胳膊肘架上膝盖,俯身扭头审视了他。一言不发的看了良久,末了他伸手拍了拍安德烈的脑袋,微微笑了:“行,跟着我吧!”
因为身边回来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安德烈,所以霍相贞第一次起了“过日子”的心思。安德烈是把他当成救星靠山,来请他“收留”的,他不能让这个小老毛子在自己身边饿得半死不活。
他又找了几样东西,让安德烈出去跑了当铺。用得来的一笔钱打发了厨房里的大师傅,他自认为是一劳永逸——厨房分了中餐部和西餐部,规模太大,连采买蔬菜的工作都要单独派个专人负责。这项开销当初看着不算什么,如今就成了负担,而且已然负担不起。
大师傅们真走了,厨房也暂时关了门。安德烈在小炉子上摆了小铁锅,每天早上都会咕嘟嘟的熬一锅米粥。粥在锅里要熟未熟之际,他裹着棉衣跑出大门去买烧饼。守门的警察们都认识了他,天天早上看他像匹大洋马似的空手狂奔出去,片刻之后一手拎着热烧饼一手攥着新报纸,再喷着白气狂奔回来——不狂奔不行,他惦记着小铁锅里沸腾的米粥。
霍相贞喝着米粥吃着烧饼,一边吃喝一边读报纸。总靠着典当为生,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家里可当的东西也有限,古董倒是还有一批,还是霍老爷子买回来的,以霍老爷子那个眼力,古董的真假全值得怀疑。霍相贞对于此道也没有研究,所以守着几大箱子不知真假的宝贝,他不敢卖,也没法卖。万一是假的,那不值钱,不值得一卖;万一是真的,翡翠卖个玻璃价,也是造孽。
安德烈的红包早被打开了,一部分让他拿去给大师傅当了工钱,另一部分攥在安德烈的手中,化为一天三顿的饮食,以及一大马车煤球。霍相贞不能让安德烈养活自己,所以翻来覆去的看着报纸,他想从中得些启发,找条自食其力的道路。
楼下实在是冷得让人坐不住了,霍相贞和安德烈一起移师到了楼上卧室里。霍相贞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搭了一条棉被。一手拿着报纸,一手端着热茶,他本是在专心致志的浏览新闻,忽然意识到了安德烈的存在,他向前抬了头:“上来,床上暖和。”
安德烈有些忸怩,靠墙站着只是微笑。
霍相贞低头又望向了报纸:“快点儿!家里就剩两个人了,还分什么高低上下。”
安德烈意意思思的走到床边坐下了,脱鞋抬腿真上了床。扯过棉被一角也搭上了自己的腿,他试探着伸了伸脚,棉被深处是温暖的——霍相贞只要吃饱喝足了,身体就会暖融融的有热度。
霍相贞不看他,盯着报纸说了话:“差事是不少,可全和我没有关系。做官的路子是堵死了,做买卖我一没本钱二不会,力气我倒是有一把——”他自嘲似的笑了:“要不然,我卖苦力去?”
安德烈不安的看着眼前这个落了难的大人物,怕他会真的去卖苦力。自己已经是为了一口饭而卖命当兵了,他不希望再看到霍相贞成为第二个自己。
霍相贞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是无稽之谈。摇头叹了一声,他放下报纸抬了头:“卖苦力的话是扯淡。实在不行,我学学袁二公子,卖字吧!”
安德烈迟疑着问道:“学……谁?”
霍相贞放下报纸,趁着茶水还热,赶着喝了一口:“袁大总统家的老二。人家的字是真到了火候,我比不了。我那笔字,匠气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