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句,马从戎还他十句。放到先前马从戎敢吗?先前不敢,现在敢了,因为现在他不行了,他的时候过去了。
霍相贞坐在床边,长久的不动。房门锁了,马从戎在外面轻轻的敲门低低的哀求,他的耳朵里隆隆的轰鸣,全听不见。
他受不了这个。他宁可饿死,也不吃奴才施舍的饭。
良久之后,马从戎实在是熬不住了,又不敢撬了门锁硬闯,只好悻悻的去了客房睡觉。翌日清晨起了床,他又去敲卧室的门,然而房门紧闭,依旧没有动静。
他今天还有事要外出,所以没有办法守在门外打持久战。吩咐厨房仔细烹饪了几样饮食,他自己洗漱穿戴了,乘坐汽车直奔了他师父的公馆。他想好了,如果和顾承喜合作的话,自己还是得攥住主动权,让顾承喜只有给自己当保镖的份。否则顾承喜不是个好打发的,自己不压着他,他会立刻把自己顶个人仰马翻。而让自己把那么多烟土全消化了,也不可能,所以趁机把师父拉进来,有财大家发,谁也别偏了谁。再说顾承喜虽然贵为军长,但也未必敢动地面上的老头子。老头子有办法,一旦急了眼,会让顾军长以后在天津卫寸步难行。
马从戎盘算得很好,见了师父的面,谈得也投脾气。双方正是其乐融融之际,马宅的一名保镖气喘吁吁的进了公馆客厅,对着马从戎弯腰耳语了一句。马从戎脸色一变,立刻起了身。
保镖是从马宅一路跑过来通风报信的——霍相贞带着李副官走了!
马从戎慌了神,发了疯似的赶回了家。冲进卧室一瞧,他只见房中床上还留着坐卧的痕迹。白漆桌子上摆着几样未曾动过的饭菜,霍相贞只带走了一瓶西药。
欲哭无泪的倒抽了一口气,他一扭头奔了出去,开始四面八方的找人。车站去了,码头也去了,车站码头永远是车来船往,人山人海,又让他怎么找?
到了天黑时分,马从戎佝偻着腰回了家。垂头走进了卧室,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即抬手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发疟疾似的哆嗦了,他想起自己前些天把霍相贞哄回来时,曾在船上自夸过一句:“做大事,我没那个韬略;做小事,我准保比谁想得都细致。”
当时他还为此沾沾自喜,没想到这句话说得真没错,小事全让他做得滴水不漏,比如他的烟土买卖;大事全让他搞成一塌糊涂,比如他的大爷!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把大爷带回家的?结果为了一桩可做可不做的生意,把大爷生生的给气走了!
他接二连三的自抽嘴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该打!
大爷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这是宁愿半路死在革命军手里,也不和他在一起了。
马从戎双手撑了地,抖得快要瘫倒。他想一头碰死在墙上,肝脑涂地,也就清静了。
午夜时分,霍相贞和李副官在一处小站下了火车。当初买票的时候来不及选择,只挑往东走的列车。半天之内上上下下,他们已经转了好几趟车。他没有找船走海路的能耐,只能是硬着头皮挤火车,运气好,没人认识他,他可以平平安安的到站;运气不好,那也只好是等死了。像安如山所说的一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可惜这个死法,比病死还不堪。
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幸好李副官还揣着几张钞票,勉强够应付路上的花销。此刻两人一人拿了一个白天吃剩的冷烧饼,边吃边出了火车站往外走。前头没有火车可以继续坐了,他们得一直走到天亮,然后雇一辆马车进山。进山之后也不能走山路,山路上有关卡。他们须得翻山越岭的走野地,如果路上不坠陷阱不遇野兽的话,总能活着走回他们的大本营去。
第101章 晨风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