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霍相贞也踏上了归途。
霍相贞坐在装甲列车里,自然是无风可吹。车厢被电灯烤热了,让他又脱上衣又挽袖口。双手叉腰站在地中央,他摇头叹了口气,心里怪不舒服,因为在下午的饯行宴会上,前总统多喝了几口酒,在没人的地方,忽然对他哭了个老泪纵横——当年风风火火的进北京,一路踩着人脑袋往上走,结果大总统没当几年,把先前的政治资本也赔了个精光。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老头子没想到最后临了生死关头,最讲情义的人居然是个小晚辈。霍相贞这回要是不管他,他也什么理都挑不出;霍相贞不欠他什么,聂人雄进京的时候,霍相贞敢顶风派兵去总统府保护他,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结果霍相贞不但保护了他,还亲自用专列把他送到了西安。是老头子自己不能乘火车吗?是霍相贞手底下没有人吗?都不是,霍相贞随便派个谁,都是一样的能护送他。但霍相贞还是亲自动身了,人走茶没凉,虽然他不是大总统了,但霍相贞依然拿他当大总统待,给他十足十的面子,让他到达西安的时候,还能有点残存的威风。
前总统心如明镜,什么都懂,所以哭得苍凉,哭出了一辈子的感慨。霍相贞明白他的心情,推人及己,也不由得要叹息。都登上列车了,他还没缓过劲。
马从戎端着一壶热茶进了车厢:“大爷,发什么呆呢?”
霍相贞随口答道:“人这一辈子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马从戎放下了茶壶:“这话是怎么想起来的?”
霍相贞这才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扭头看了他一眼,霍相贞换了话题:“马怎么样?”
临行之前,前总统的西北王亲家无以为报,竟是送了他五匹阿拉伯马。霍相贞最喜欢阿拉伯马,所以一送即收,毫不推辞。专列后面挂了一节特制的敞车,专为运马。饶是如此,霍相贞还不放心,生怕好马受了委屈惊吓。从马从戎手中接了一杯热茶,他开了口:“上车前应该把马的鞍子辔头全卸了才对,路上又不骑它,应该让它们轻松轻松。”
马从戎忍不住要笑:“大爷对马比对我好。”
霍相贞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怎么想起来的:“我对你不好吗?”
马从戎盯着地面答道:“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霍相贞上下将他审视了一番,末了说道:“马三爷,你和我装什么可怜?”
马从戎一下子慌了神,抬头望着他笑道:“大爷,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我禁不住啊!”
霍相贞喝了一口热茶,然后问道:“外面那些人,不是都叫你马三爷吗?”
马从戎退了一步,几乎是苦笑了:“外面是外面,您是您。您别拿这话和我闹,我胆小,我怕您。”
霍相贞低头吹了吹杯口热气:“没看出你胆小——把床铺了,我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