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戈抬眸看他,瞳孔有了些微颤动。安长卿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今天晚了,明天我就去长公主府,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两人对视许久,萧止戈才极艰难地吐出一个“去”字,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北战王从来是无坚不摧的,是负了伤也能提枪杀敌的铮铮汉子,安长卿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丽嫔死亡的真相一瞬间击穿了他的铜皮铁甲,将他打得溃不成军。
虽然他依旧表现得镇定,但安长卿恍惚看了那年刚从行宫回来,却骤然得知母妃死亡的小萧止戈。
安长卿没有说那些空洞无用的安慰之语,只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无声地陪着他。
萧止戈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良久才哑声道:“母妃死后,我曾经暗地里查了许久,却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所有人都告诉我,母妃是受不了冷宫艰苦,选择了自戕。”
他一开始不信,但后来,找不到证据,又听得多了,他便渐渐信了,竟然当真放弃了继续追查真相。
但他的母妃明明是个坚韧开朗的女子,即便失了宠移居跟冷宫没有两样的栖凤宫,即便下面的奴才见风使舵,连饭菜和衣物都要克扣,母妃也从未露出过愁苦之色。
她是平民出身,恶奴克扣了饭菜,他饿得直哭,她便去花园里寻了能吃的花草来,合着讨来的面粉做成饼给他吃。衣裳份例被克扣,她便扯了帷幔做布料,给他做成御寒的夹衣穿在里头,
丽嫔曾经享尽帝王恩宠,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眼。后来失了势,不需要那些贵人动手,便多得是会看眼色的奴才,使尽花招折腾他们。曾经的许多年,母子俩都是相依为命地熬过来。但她的性情始终温和,对萧止戈爱护疼宠,竭尽所能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他,护着他平安长大。
这样一个坚韧的母亲,怎么舍得抛弃才九岁的幼子,选择自戕?
“我不该信的。”萧止戈嗓音微颤:“她含冤而死,我却信了外人的话,放弃了寻找真相。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他喃喃自语一般道:“母妃肯定很失望,”
“不是这样的。”安长卿听得心里一酸,将他拥进怀里:“你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些人合起来蒙骗你,你怎么查得出来?”
“母妃肯定不会怪你的。”安长卿在他背上轻拍,声音轻柔道:“她这么疼你,肯定盼着你过得好。再说,我们现在给她报仇也不迟……”
感觉到腰上力道越来越大,安长卿轻叹一口气,亦用力地回抱住他。
这一晚萧止戈格外地沉默,在厅中那短短一瞬间的脆弱仿佛只是幻觉。他平静地和安长卿一齐用了晚膳,又去沐浴,之后甚至还去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才随安长卿一同歇下。
整个人平静地叫安长卿有些害怕。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
天色刚亮,萧止戈便起来了,他看起来跟往日似乎并无不同,但眼底偶尔划过的戾气,叫安长卿心惊。
用过早饭,两人一同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建得富丽堂皇,但门庭却冷落。自从长公主与驸马有了嫌隙之后,便从蔡家搬回了公主府,此后这夫妻两人便一直别府而居。而长公主府更是闭门谢客,极少与人往来。
许是少有人拜访,门房见着两人楞了一下,之后才急急忙忙地进去通报。
等了片刻,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便亲自来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王爷王妃真是稀客,长公主平日里最惦念你们了。”
萧止戈沉默不语,安长卿客套地笑了笑,随着她进了正院。
两人进去,远远就看见长公主站在院门口朝这边看来,目光触及他们二人,冷淡的神情瞬间带上了暖意,她缓步迎上来,嘴里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安长卿打量着她,或许在自己府中,她穿着打扮都很家常,素着一张脸没有涂脂抹粉,只是这么一来,她眼角眉梢的皱纹便显露了出来。
心中叹了一口气,安长卿没有拐弯抹角,望着她的眼睛道:“王爷有些事想问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