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喉咙被她掐着,徐槐却不要命地说出了她可能最不爱听的话。
就算被她掐死,他也要说。
他平躺着,眼眸被月光照亮,里面坚定一览无余。
管平盯着他,收回手,依然坐在他胸口,冷声道:“你不是要盖房子娶媳妇了吗?”
“那是我为你盖的,我想娶你,我想跟你睡……”
徐槐低吼着解释,没说完被人甩了一个耳光。
他偏过头,脸如火烧,但他没有摸脸,继续看向她,豁出去了道:“我就想跟你睡!”
管平面无表情盯着他,盯得徐槐胸口火气渐渐平复,脸上露出先前的心虚,嘴唇嗫嚅好像要赔罪,管平才一甩衣摆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他胸口,“真想睡,等你房子盖好了再说。”
没房子就想睡媳妇?
做梦。
力道适中地碾了徐槐一脚,管平转身,扬长而去。
徐槐呆呆地躺在地上,望着月亮出神。
她什么意思?
现在不能睡,是因为没有房子,盖好房子,就可以睡……
她答应嫁他了?
狂喜如潮,徐槐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望着她背影大喊,“你答应嫁我了?”
话音刚落,路上突然传来几声雀鸣般的嘹亮口哨,还有少年们的起哄声,“嫁了,嫁了!”
徐槐不管,兴奋地朝穿地而走的姑娘追了上去。
土路上,赏灯归来的少年们还在继续吹着口哨,此起彼伏,充满了乡村野趣。
管平无声笑,大大方方地走,任由徐槐迅速追了上来。
土路另一侧庄稼地里的苞谷秆垛子后,听着那一声声口哨,凝香可没有管平的胆量。生怕被人发现她与陆成,小姑娘反悔了,哆嗦着按住陆成的手,要把褪到胳膊肘的衫子拉起来,哭似的求他,“陆成……”
陆成顿时在心里将徐槐骂了个狗血喷头!
要不是他突然吼了一嗓子,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吐沫才哄她答应给他尝尝里面的?
“香儿别怕,咱们等他们过去。”抱住香喷喷的姑娘,陆成默默地在心里哀求。
“不要……”凝香胆小,眼泪真的掉了下来,靠在他肩上小声地哭。
陆成双拳握紧,良久才猛地将她衣裳拽了上去,飞快起身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放放水!”
凝香急着整理衣衫,没有管他。
陆成疾步绕着柴垛走了小半圈,站定。
悉悉索索的,凝香很快就穿好了衣裳,听陆成的话,乖乖地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等着。他收手了,她也不哭了,望望月亮,想到自己差点就与陆成做那种事了,羞羞地捂住了脸,捂了会儿,双手后移,改成捂耳朵。
她知道陆成就在七八步远的位置,然而等了很久,都没听到他放水的动静。
凝香眼帘动了动,继续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依然没有声音。
小姑娘开始担心了,陆成是不是生气了,不想对她发火,故意找个借口躲开,自己生闷气?
想想刚刚,好像是她不对,答应了却又半途而废,而他明明那么盼望。
这么久都不说话,得有多气?
凝香不后悔,但她心疼陆成,觉得对不起他,朝那边扭头,低低地唤了声,“陆成?”
陆成动作微停,随即继续,以为她胆怯,哑声道:“怎么了?”
凝香低下头,好像他在眼前一样,静默几瞬,细声赔罪,“对不起……”
乖乖的道歉随风传过来,陆成有点好笑,闭上眼睛想象她现在的神情,“我没生气。”
气也气徐槐。
凝香不信,随手扯掉旁边的一颗杂草,红唇嘟了起来。
骗谁呢,没生气为何跑那边不理她了。
“香儿……”
正犹豫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忽然唤她。
凝香轻轻嗯了声。
“我是有点生气,你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不气了。”
陆成拽走了凝香,想到他临走所说,徐槐急着朝管平解释:“我没跟他商量,是他想送香儿!”
他跟她本就要回一个地方,谈何送她?
陆成那个混球,为了跟堂妹在一起,什么话都乱说。
“走吧。”管平淡淡道,言罢先行一步。
她个子高挑,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并不出众,只是落在徐槐眼中,那么多的人,此时仿佛只剩下了她,身形单薄却不见柔弱可怜,似冬日迎寒绽放的腊梅,孤冷清高,容不得凡夫俗子染指。
他就是那个凡夫俗子。
堂妹说她曾经是小富人家的姑娘,读过书认过字,所以看不上他吧?
鼓了一天的勇气,在认清这个现实时,又都泄了个干干净净。
徐槐默默地跟在后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心上人的背影,不敢说,只能看了。
走出镇子,没了五彩花灯,只剩一轮圆月照亮,行人身影朦胧,远处的喧哗更衬得这边寂静。
过了石桥,人就更少了。
管平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男人的脚步声,心里起了波澜。
被裴景寒的手下看中安排到别院当暗卫,管平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乡下姑娘了。在乡下,七八岁的女童会帮家里洗衣做饭照看弟弟妹妹,会因为爹娘偏心弟弟吃不到肉难过,会高高兴兴地跟同村的姐妹去玩耍。她呢,她得一日日苦练基本功,想家了也没有爹娘,连姐妹都没有,行尸走肉地活着。
在乡下,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开始情窦初开,或是偷偷地喜欢谁,或是暗地里与对方好上了,同凝香陆成那样。她呢,十三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接下来的三年,更像跨进了泥潭,盯着各种各样的人,见过各种龌蹉。
遇见凝香前,管平想过自己的下场,要么被人杀死,要么孤老而死。
然后她就来到了徐家,一个寻常的农户人家。
发现徐槐喜欢她,她觉得莫名其妙,不懂徐槐为何喜欢。至于徐槐,单看凝香徐秋儿姐妹俩长得那么好看,就知道徐槐也是相貌堂堂的俊朗男人,俊朗又老实,没有陆成的滑头,喜欢她就偷偷地看她,胆小如鼠,她一个眼神过去他就不敢看了。
就像一头憨厚的牛。
管平不厌恶这头牛,她烦他,因为她知道两人注定没有结果,管平不想看见徐槐那双期待的眼睛,因为她知道,他眼里的期待最终会变成失望。对她好的人因她失望,她会良心不安。
直到徐槐鼓起勇气送她果子,管平才终于意识到,她是愿意的。
归根结底,她还是那个村里的姑娘,所以来到徐家,她会怀念儿时穷困却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不受控制地渴望一直过这种简单平静的生活。嫁人她没有考虑,但莫名其妙地有人喜欢她了,还是个俊朗的老实男人。
恢复了自由身,徐槐再偷看她,管平还是烦,烦他这头牛怎么就这么老实。
她再愿意,都是姑娘,没有道理主动去问他还想不想娶的。
他不说,那就继续耗着吧,她别的不行,耐性最好。
管平加快了脚步。
徐槐察觉了,心里突然发慌,不知为何就喊了她一声,“管姑娘!”
管平稍稍偏头,脚步慢了下来,“何事?”
徐槐喊完就后悔了,但此时必须得说点什么,他顿了顿,确实有话想问她,对着她背影道:“明年香儿嫁人了,阿木也搬过去,你有什么打算?”
“凝香愿意的话,我想跟过去给她当丫鬟。”管平嘴角翘了起来,故意道。
徐槐不高兴了。
她竟然想去陆家,陆家有个陆言呢!
他不想她去,闷声道:“香儿从未把你当丫鬟,我们一家人都没有,你别总这样想。”
不是丫鬟,就没理由跟香儿搬到陆家了。
管平沉默片刻,像是在思忖什么,慢慢道:“也是,陆家人多,没有地方再给我住。但凝香姐弟都不在,我不适合再继续住她那里,等她成亲了,我进城找份活计。”
徐槐哪舍得她走,急得忘了胆怯,清楚她的顾虑,马上想到了一个主意,“香儿阿木不在,那我搬到那边住,你跟秋儿睡我们家西屋,这样就没人说闲话了。”凝香收留她她住西院,将来改成他们收留她,她自然可以住东院,不用担心闲言碎语。
想方设法留她,却不肯说出原因。
管平有点恼了,故意讽刺他:“你占了东院,就不怕旁人说你要占堂弟的屋子?正好你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娶妻后夫妻俩直接把西院当新房,住上六七年……”
“不会,我娘说明年就盖厢房,留给我成亲用。”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占堂弟房子的意思,徐槐未加思索就将母亲的打算说了出来。
管平脚步顿住。
之前都很笃定徐槐想娶她,现在突然怀疑了。
或许徐槐心里喜欢她,却因为她的拒绝不敢言明,然后准备听从母亲的话另娶一房媳妇?
如果自己不是他唯一的选择,那这头牛不要也罢。
“既然你要成亲了,我更不能留在你们家,免得你妻子误会,徒添不快。”
短暂的停顿后,管平再次朝前走,脚步快了很多。
徐槐傻了。
他没要成亲啊,盖房子是为了成亲,可没说马上就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