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寒低低地笑,笑得讽刺,“所以你想嫁庄稼汉子?你看大多数乡下男人都只有一个妻子,就以为他们都是痴情人?凝香,我告诉你,他们不过是穷罢了,只要他们有钱了,立即就会去找更年轻更美的女人!”
说到后面,猛地转身,凤眼紧紧盯着对面的傻姑娘,犹抱一丝希望。
凝香小脸惨白,杏眼却异常明亮,“不会,我相信我会找到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找不到我就不嫁,倘若嫁了后才发现他心里还有旁人,那我便离开他。世子,我心眼就这么小,眼里用不得一点沙子,您笑话我痴心妄想也好,恨我不识抬举也好,我求您了,放过我行吗?”
眼泪似断线似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裴景寒看着她,视线扫过她快要染红的半边衣襟,转身离去。
“世子,您答应我了?”凝香踉跄着站了起来,按着脖子哭问道。
裴景寒薄唇紧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凝香追了几步,头忽然晕了一下,连忙停住,不敢再逞强。
裴景寒没有回头,径自走向马车。
“世子。”管平快步追了上来,单膝跪在他面前,看一眼凝香那边,请示道:“属下……”
“继续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裴景寒冷冷地道,言罢沉着脸上了马车。
车夫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尽量稳稳地赶车马车走了。
管平维持跪着的姿势目送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她才皱眉站了起来,快步赶到凝香身前,看清小姑娘脖子上的伤势,便能猜到两人大概说了什么。示意凝香坐到地上,管平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伤药,一边替凝香处理伤口一边低声问道,“世子答应你了?”
凝香也正要问她,“世子与你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在凝香期待的注视下,管平垂眸道:“他让我继续守着你,等他吩咐。”
凝香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绝望地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他还是不肯罢手吗?
小姑娘面如死灰,管平本不想多嘴,可看着她红了半边的膀子,她心有不忍,低声提醒道:“世子行事向来狠绝果断,今日他没有要你的命,也没有强行带你走……”
剩下的,她身为裴景寒的暗卫,不便再说。
但凝香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裴景寒果然如素月所说,没有狠到无视她们的命。
那么,是不是她再坚持坚持,裴景寒就会死了纳她为妾的心?
有了希望,脖子上的伤好像都没那么疼了,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管平见了,暗暗摇头,这样宁死也不肯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傻姑娘,她真是第一次遇到。
北河距离徐家也就到东林村那么远,凝香与管平很快就到了河边上。
河南岸有座山包,最适合藏人,凝香先朝那边望了过去,就见一个车夫站在那儿,朝他身后指了指,然后车夫就朝停在远处的马车走去。
凝香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已经忐忑了那么久,现在没什么好迟疑的。
小姑娘背影决绝,管平攥了攥拳,在凝香走出七八步后,不禁上前一步,低声道:“凝香,你别犯傻,活着比什么都强。”
凝香轻轻嗯了声,没有耽搁。
走到那处小山坳,就见裴景寒负手站在一处峭壁前,面朝山壁,仰着头。
凝香顺着他目光往上看,看到一簇粉红色的单瓣山花,河边有风,山花一尺来长的纤细叶茎轻轻摇曳,粉红的花瓣如云左右飘动,很是漂亮。
凝香小时候常常来河边玩,也常常看见这些野花,今年在家里住了快两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来北河边。再次看到熟悉的山花,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看得入了神,没发现峭壁下的男人转了过来。
裴景寒五月中旬离开泰安府,至今两个多月没见过自己的小丫鬟了,慢慢地转过身,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惊慌的害怕的姑娘,却见凝香仰着头,杏眼悠悠地望着峭壁上,澄澈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怀念。
没有害怕,没有忐忑,她唇角甚至微微翘了起来。
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小衫儿,底下是白色的长裙,俏生生站在那儿,成了河边最美的风景。
裴景寒看痴了。
脑海里浮现他第一次看见凝香的情形。当时他在军中忙了半个月,回府先去给母亲请安,沿着走廊往里走,就看见一个穿杏红衫子的小丫鬟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边的晚霞,面容娴静,杏眼里水波潋滟,嘴角含笑,好像在回忆什么趣事。
裴景寒见过各种美人,只有凝香,只需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能让他忘了一日的疲惫。
“是不是下地干活了?”裴景寒盯着她依然白皙的脸庞,低声问道。
思绪被他唤了回来,凝香看向裴景寒,一边朝他走一边闲聊似的道:“昨天去果园帮工了,摘了一天果子,挣了二十文钱。世子刚从荆州回来吗?”
停在了裴景寒对面,与他隔了二十来步。
看出她的防备,裴景寒笑了,笑着笑着目光一凛,沉声道:“跟我回去,我纳你为姨娘。”
既然她赎身了,既然她不想当丫鬟,他今日便给她名分。
他还是那么霸道,自以为她喜欢他给的赏,凝香摇摇头,再次朝峭壁上的山花望去,声音轻柔,“世子喜欢那花吗?我很喜欢,小时候看它们开的好看,挖了几株栽到了我们家后院,我娘在一旁说山花栽不活的,我不信,每天都浇水,没过多久它们就死了,真的没活。”
“你自比那些花?”裴景寒讽刺地笑了笑,凤眼幽幽地盯着她,“就算你是,我也会带你回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栽不活?”
说着朝凝香走去。
凝香看着他,忽的抬起手取下髻里,一头青丝瞬间披散,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眉眼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