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寒望着小姑娘窈窕的背影,让素月去喊长顺。
于是凝香从钱罐里数好银子后走出来,就见院子里多了一个长顺。
裴景寒及时解释道:“让长顺陪你去,衙门里的人认识他,早点画押你也早点回来。”
一般主子怎么会对丫鬟这么好,凝香怕大伯父误会,立即就要拒绝,只是裴景寒也了解她,在她开口前就转身了,摆明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行事霸道,凝香只得在出府路上央求长顺,“一会儿见到我大伯父,就说正好世子也有事要你去衙门走一趟,行吗?”两人都在裴景寒身边做事,平时常打交道,关系算是近的了。
长顺不解地看她,“世子替你撑腰是荣耀,你怎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凝香垂眸,抿了抿嘴。
她做这个动作特别显得可怜,长顺拿她没办法,无奈道:“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凝香大喜,欣喜地朝他道谢。
小姑娘笑得跟朵海棠花似的,明眸皓齿晃得长顺轻飘飘脚步发轻,不过记起世子对凝香素月的心思,长顺悻悻地摸摸鼻子,强迫自己看向别处。再好又如何,他都没资格惦记。
到了角门,徐守梁疑惑地看着侄女身边小厮打扮的男人。
长顺机灵地找了个借口。
徐守梁没有怀疑,四人马不停蹄地去了衙门,有镇远侯府出面,地契画押办得极为利落。
凝香想送徐守梁到城门,徐守梁没让,嘱咐侄女好好照顾自己,他与刘全这就往回赶了。
两天假转眼就没了,凝香有点失落。
长顺见她没有精神,故意问她在家里都做了什么,两人一路聊下来,回到冷梅阁时,凝香已经平静下来了,又变成了冷梅阁的大丫鬟。
下午裴景寒命她过去伺候,让素月休息半日。
凝香没法拒绝也不该拒绝,这阵子素月又要服侍裴景寒又要照顾生病的她,确实该休息的。
“阿木喜欢那个木雕吗?”书房里,裴景寒正站在书桌前做画,见她进来,他看了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画纸上,一边细笔勾勒一边闲聊般问道。
“挺喜欢的,多谢世子。”凝香尽量自然地回道,暗暗告诉自己把他当主子就行了,不必再想上辈子的事。大多时候裴景寒行事都很君子,只有喝酒了或是遇到不痛快的事,他才会对她动手动脚。
“嗯,替我磨墨。”说完这一句,裴景寒不再分心。
凝香走到书桌前,将砚台移到自己这边,拾起墨笔轻轻地磨。墨香清雅,丝丝缕缕飘入鼻端,耳边则是他手中笔在画纸上游走的细微声音,沉浸在这种隽永宁静的氛围里,凝香忍不住瞥向画纸。
他画的是墙角那颗梅树,树下没有人,含苞欲放的枝头卧了三只雀鸟,中间的个头明显要大两圈,旁边的两只……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凝香总觉得左边那只雀鸟的眼角微微上挑,像素月,右边的……
谁家雀鸟长了一双杏眼?
凝香再也没兴趣看了,红红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起来,不高兴,却美得更生动。
裴景寒无声而笑,最喜欢她无意露出来的娇憨。
寒冷的初春早上,外面依然滴水成冰,村人们无事可干,都等天大亮了才起来做饭。
李氏最先起来的,先抱柴禾煮粥吃。
柴禾是去年的苞谷杆,长长的一根折成几段,噼啪作响。
熟睡的凝香并没有听见,重新活了一次,见到了失而复得的弟弟,这一晚她睡得无比安心,是她当上丫鬟后睡的第一次懒觉。
但阿木听见了,男娃打个哈欠,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姐姐的后脑勺。
姐姐是背对他睡的,长长的黑头发有点乱,昨晚他不小心压到姐姐的头发,还弄疼了她。
阿木眨眨眼睛,彻底醒了,将姐姐跑到他这边的头发一根根挪过去,动作小心翼翼。
灶房里忽然传来二姐姐疑惑的声音,“大姐还没醒?”
大伯母紧跟着回道:“准是累了,你先去洗脸吧,别大声说话,西锅水都烧好了。”
然后灶房就又只剩折柴禾的声音了。
阿木本想凑过去看看姐姐醒没醒的,听大伯母说姐姐累了,他就不敢动了,怕自己弄醒姐姐,只是听到外面二姐姐洗脸泼水的声音,阿木突然很想嘘嘘。
他努力地憋着,渐渐地忍不住了。
阿木难受,瞅瞅还没有动静的姐姐,他一点点爬出被窝,打着哆嗦去翻压脚被下的棉衣裳,终于翻到了,他使劲儿抽了出来,结果穿棉裤时不小心摔倒了,正好跌在姐姐身上。
凝香终于醒了,见屋子里亮了,弟弟都穿衣服了,意识到自己睡了懒觉,赶紧坐了起来,先帮弟弟穿。
“姐姐在侯府是不是干了很多活儿?”阿木盯着姐姐红扑扑好看的脸,小声问。
凝香笑了,让他站起来,她给他穿棉袄,“为何这样问?”
阿木乖乖道:“大伯母说你累了。”
凝香失笑,柔柔道:“不累啊,姐姐是好久没抱阿木了,抱着阿木睡得香,所以起来迟了。”
“那我今晚还跟姐姐睡!”姐姐喜欢抱他,阿木兴奋地道。
凝香拍拍小家伙屁股,让他赶紧去嘘嘘,没有提醒弟弟一会儿她就要走了。
穿衣叠被,屋里干干净净没什么需要她收拾的,凝香挑帘走了出去,就见李氏都已经往盆子里舀煮好的粥了,徐秋儿正在摆碗筷。凝香挺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我起来晚了……”
“起来那么早干啥,我又不用你帮忙,快去洗脸吧,马上吃饭了。”李氏无所谓地道。
徐秋儿则羡慕地望着凝香一头及腰长发,“大姐头发真好。”
凝香笑笑,端水跟弟弟去外面洗脸。
收拾完毕,一家人围坐在矮桌旁用饭。饭很简单,煮得粘稠的苞谷粥,昨日剩下的两块儿饽饽,一小块儿咸豆腐当菜,李氏另给三个小的一人准备了个咸鸡蛋。
李氏瞅瞅侄女,小声抱怨道:“难得在家住一晚,可以多待半天,偏他刘家催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