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王还要重新考虑作战计划,摆摆手,让萧震先下去。
萧震一回自己的营帐,霍维章就拎着一坛酒过来了,毫不掩饰地表示自己对沈复的不满:“小白脸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王爷怎么就倚重他了?”
萧震从未听霍维章说话如此顺耳过,端起酒碗先一气喝空,才冷笑道:“王爷现在倚重他,能不能倚重一辈子,就看他有没有真本事了。”
两个带兵打仗的将军,都看不上文弱书生。
然而沈复却一路为辽王出谋划策,之前辽王耗时四个月出了山海关又退了回来,徒劳一场,得了沈复,短短半年,辽王便以破竹之势,顺顺利利地冲到了长江北岸,与大周都城金陵只有一江之隔!
而到了此时,沈复早已成为辽王身边的第一谋臣,可以说,如果辽王前一刻还在勃然大怒,只要沈复一来,辽王立即变得喜笑颜开,足见辽王对沈复的倚重。
萧震、霍维章面面相觑,既不服气,又不得不服,谁让小白脸的计策都他妈的贼管用?
不过,朝廷仍然还有五十万大军护卫京师,关键时刻,惠文帝派寿宁长公主的驸马郭耀统领大军,早早陈兵与长江北岸,以抗辽王之师。
辽王不想动手,因为一旦交手,事毕两败俱伤。
他先骑马,出列与郭耀套近乎,喊郭耀妹婿。
郭耀一句话给他顶了回来:“叛国之贼,休要与我攀亲!”
当着两军的面被驸马辱骂,辽王险些气死!
沈复献策道:“王爷,郭耀在外英勇,回府却十分畏惧寿宁长公主,王爷不妨先派人去劝降长公主。”
辽王怒中生喜,拍腿赞道:“对啊,本王怎么没想到这个!”
当年他离京就藩,五岁的寿宁长公主曾抱着他脖子哇哇哭,兄妹情谊颇深,寿宁应该记得吧?
辽王立即修书一封,情深意切地送去了寿宁长公主那边。
寿宁长公主并不是京城唯一的公主,惠文帝有个亲姐姐福清长公主,仗着有惠文帝撑腰,平时作威作福,常常不把寿宁等公主看在眼里,寿宁长公主积怨已久,今日收到辽王亲笔书信,一口一个“吾妹”,亲昵非常,寿宁长公主突然发现了报复福清公主的机会!
辽王大军就在长江北岸,朝廷出于劣势,如果她劝服驸马倒戈,惠文帝就彻底玩完了,惠文帝一到,福清长公主也得跟着倒,她寿宁长公主却有恩于辽王,辽王登基后,哪个公主还能比得过她?
寿宁公主越想越觉得划算,这就收拾东西,悄悄地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京城,跨江去见丈夫。
驸马郭耀起先不肯倒戈,寿宁长公主便拉着一双儿女哭哭啼啼要寻死,郭耀对寿宁长公主怕比爱多,却舍不得一双儿女哭,无奈之下,真的降了。
寿宁长公主欢欢喜喜地与辽王叙旧去了。
皇宫的惠文帝见大势已去,当夜一把火烧了寝宫,自焚而亡。
惠文帝一死,驸马郭耀内心煎熬,愧疚悔恨,不久也自尽谢罪。
寿宁长公主哭了一顿,不过,新帝辽王登基后赐下来的赏赐,迅速地抚平了她的丧夫之痛。
正德帝,也就是顺利登基的辽王,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震慑朝廷,当大局稳定下来,辽王连续下了几道旨意。
首先,正德帝封辽王妃为皇后,即刻派人去接皇后、大皇子、三皇子来京。二皇子始终跟着他行军讨伐,如今就在京城待着。
其次,正德帝大封功臣,萧震、霍维章、柴雄、张进都赐了侯爷爵位,文臣中,沈复破格提拔为内阁首辅。
剩下的,都是一些安抚官民的政令。
武英侯萧震并不关心那些,他只在意即将随皇后一起抵达京城的苏锦母子,只在意,苏锦对沈复的态度。
肩负着朝廷的重托,年仅二十八岁的吏部侍郎沈复由四名侍卫护送着,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山海关城楼下。守城的侍卫居高临下,只见黑盖马车上徐徐地走下来一位穿白色圆领长袍的年轻男人,举止从容。
“城下何人?”守城侍卫厉声问。
沈复仰头,声音清朗道:“吏部侍郎沈复,奉皇命前来拜见辽王殿下。”
城门太高,守城侍卫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但听说是朝廷派来的官员,立即派人开门,接过沈复手中的牙牌。牙牌乃象牙所制,上面刻有持牌之人的姓名、官职以及所在衙门,官员们若想进宫,必须佩戴牙牌。
确认牙牌并非伪造,侍卫上下打量沈复一番,立即去禀报辽王了,沈复气定神闲,淡笑着看着城门重新关闭。此时正是九月中旬,秋高气爽,沈复不时仰头眺望秋景,怡然自得,仿佛只是一个来北地游玩的商旅。
时间一点点过去,忽的,城门再次开启,侍卫远远地朝沈复几人招手。
辽王要见他。
沈复朝侍卫拱手致意,随即命车夫摆正踩脚凳,他又钻马车里去了,毫无羊入虎口的紧张感。
马车辘辘而行,穿过关口,视野豁然开朗,关外竟是一片一眼望不尽头的辽阔草原,辽王大军就驻扎在不远处。
马车行到军营外,不等守营将士喝令,沈复提前让车夫停车,撩起衣摆下车。
天蓝草绿,他一身白衣,脸庞也如美玉,看得两侧威武粗犷的将士们都是一愣,愣过之后,有人故意嗤笑出声:“幸好提前说了是使臣,不然我还以为朝廷送了一位绝色美人,故意迷惑咱们的军心呢!”
他这一笑,身边几人跟着笑了起来,都很鄙夷眼前的小白脸使臣。
沈复身后的四名侍卫大怒,纷纷拔出佩刀。
辽王这边的将士眼睛一瞪,同样拔刀相向,轻蔑道:“有本事你来试试!”
“敢问,这便是王爷的待客之道?”沈复不怒也不劝,只问出来迎接他的礼官。
礼官观他气度,猜到这位使臣非等下之辈,怒斥辽王这边的将士先收刀。
沈复朝身后四人使了个颜色:“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拜见王爷。”
说完,沈复跟在礼官身后,朝辽王大帐走去。
大帐之内,辽王端坐主位,萧震、霍维章、柴雄、张进四员大将两两分坐在辽王左下首。
“王爷,使臣沈复求见。”
“带进来。”
侍卫挑起门帘,辽王众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来人一袭白色圆领长袍,身材颀长足有八尺,乍一出现,犹如天降芝兰玉树。再观其容貌,面如冠玉、仪容秀丽,一双桃花眼平静地扫过来,宛如流光飞转,熠熠生辉。
辽王怔住,一怔这位年轻使臣的卓然风采,二怔这眉眼好似在哪里见过。辽王到底是辽王,短暂的思索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俊秀稚气的小脸,再看沈复,一大一小分明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辽王隐晦地看向萧震。
萧震盯着斜对面的俊美使臣,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那衣袖之下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下官沈复,拜见辽王。”沈复早已习惯陌生人见到他后的惊艳,自顾自朝辽王行礼。
辽王咳了咳,笑着夸道:“沈卿好风采。”
沈复坦然道:“王爷谬赞,王爷龙子凤孙,下官站在王爷面前,正如星辰之于皓月,不敢言辉。”
辽王朗声大笑,帐内紧绷的气氛莫名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