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他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少年猛地转过头往黑黝黝的楼道处快步走去,那纤细的背影就像是只落荒而逃的小鹿一样。
有那么一秒钟,即使是唐岳,都觉得寂静的夜有些微微的寒冷起来。
他从车里拿出之前扔在车座上的银灰色西装挽在臂弯处,又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坐回驾驶位,发动了引擎。
而苏宁川一迈进楼道里,就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自己。
靠着墙壁滑倒着坐下,那瞬间,仿佛能听到从自己胸口深处传来的、一声声痛苦的撕裂声。
那么疼、那么痛。
就像是珠贝的故事一样。
静静躺在海底的珠贝,安宁地合拢等待了那么久那么久,忍受着血肉与沙粒的磨砺,其实就只是为了最后张开壁垒而展现出那份耀眼的光华。
那声喜欢。
是苏宁川胆怯柔软的一辈子里,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是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也是送给唐岳的。
就只是那一个瞬间,他就像是终于酝酿出珍珠的珠贝。可鼓起全身勇气释放出来的光芒,却没有被丝毫的珍视。
于是只能就这样,静静地、沉默地,跌回了深深的浑浊的海底。
第十章
那个晚上之后,唐岳没有再联系过苏宁川。
大概是因为之前残酷的冷遇的缘故,苏宁川倒是并不觉得这样惨淡的结局有什么意外。
即使千百遍地告诉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在一天里看上无数次的视讯屏幕,然后再黯然地关掉。他开始变得孤僻,不想出门、不想接触别人,以有事为缘故躲在家里一天、两天、三天直到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接到经纪人金先生的视讯。
很显然这样一直拖着不去公司有着非常不好的影响,金先生是何其精明的人物,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似乎就已经摸清了什么情况,随即就语气异常严峻地下了最后的通牒。
苏母也非常担心苏宁川的状况。可是任她怎么询问,苏宁川也只是摇头,不肯吐露半个字。最终也只能作罢。
但苏母心里有事,再加上身体一向不好,那几天心脏的老毛病又有些窜了起来。虽然苏母没有说什么,但是苏宁川一向都很在意母亲的身体,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也更加意识到无论心情上如何,IMAX的工作却不能就这么白白丢掉。
所以即使是感觉再苦闷,接到金先生视讯的第二天,苏宁川还是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下,准时赶往IMAX。
熟悉的摩天大厦依旧如平时一般光鲜洁净,可是不知怎的,再次走进去时忽然有种虚浮在空中的感觉。跟十八岁生日之前,无形之中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远的一段时光。
在电梯中意外地遇到了衣着考究的金先生,苏宁川急忙微微行了一礼,轻声说:「金先生,早。」
前段时间一直非常和蔼地金先生今天似乎心情却并不是很好,他眼神有些冰冷地从上至下扫了一眼苏宁川,冷冷哼了一声说:「你终于渡假回来了?」
苏宁川一愣,但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就只是低头说:「抱、抱歉……之前我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让公司这边担心了。真的非常抱歉。」
偌大的电梯里还有很多其他部门的人,此时也已经有些好奇地把目光投在了金先生和苏宁川的身上。
一般情况下,圆滑如金先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下去,可是今天却似乎是彻底的与众不同,他甚至是微微提高了音量,视线不悦地盯着苏宁川继续道:「有事?有事就可以随便一个星期都消失么?那是不是只要你自己身上再有什么天大的事,公司就要等着你、等你什么时候想出现就出现?」
苏宁川本想要解释一下,可是金先生盯着他的气势非常凌厉,而且周围的目光更是仿佛芒刺在背,他整个背脊都紧绷了起来,最终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只是演了一两部连续剧而已,而且甚至都不是主角。这样的小艺人,IMAX要多少有多少。连人家言乐都没耍什么大牌,你倒是说说你又凭的是什么?嗯?凭的什么?」
苏宁川微微动了动嘴唇,可却只能无声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那虚弱的道歉:「对、对不起……」
他即使再单纯迟钝,也能感觉出金先生这次在电梯里的一番数落,完全就是想要当众羞辱他。
那意有所指的话语,更是尖锐得让他觉得脊背都被戳得痛了。
唐岳在东区是何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