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杜子腾一字一句地道:“方才宫主所说,着实不敢当,在下……乃横霄剑派弟子。”
最后六个字犹如惊雷,一字一字响在万俟无疆的耳畔,令他呆呆看着杜子腾,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嘶声道:“我们走吧。”
这声音显然是对身旁弟子所说。
横霄剑派斩落天魔、战后薄弱之时,碧、雪二派化神修士的出手是那样隐秘,整个修真界除了横霄剑派的弟子,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但眼前的万俟无疆却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他对眼前这位左右了一众金丹的筑基修士竟然出自横霄剑派感到绝望:云横峰消失,那是从掌门、大长老、长老到普通的弟子一并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这几乎等同是灭门大仇,谁会原谅?谁敢说自己能够原谅灭门仇人?
看到万俟无疆这番表现,一众金丹沉默下来,对于他的绝望,他们心中有不解亦是复杂:想救大雪宫的弟子又未免心有不甘,可听到大雪宫的宫主亲自放弃,心中又隐隐有些怒其不争,十分不解为何这位大雪宫宫主方才那么信誓旦旦,此时又这么容易就放弃救援请求?
这种种矛盾纠结简直令他们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而杜子腾却是静静开口道:“想让我们救你们大雪宫弟子,不是不可以。”
万俟无疆的身形蓦然僵住,若他还有元婴战力、若他还有大雪宫无数精英弟子,这世上若还有哪个筑基修士胆敢以这样的口气要挟他,他定然挥手间叫对方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下。
只可惜,那只是如果。
长久困于魔气之中,被妖魔重点照顾着,元婴战力此生能否恢复都是未知,而大雪宫的弟子们……万俟无疆长长吸了口气,缓缓咽下,才转头道:“那么,阁下希望从我大雪宫身上得到什么呢?”
血色长空与万里冰封之下,杜子腾裹成一个可笑的球状,可那沉静双目中却自有种不怒自威的强大力量:“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为天魔之战偷袭云横峰致使我横霄剑派消失在空间裂隙中的所有道友道歉!我要你们大雪宫道歉,向整个修真界道歉,为你们撕裂空间致使天下多少无辜枉死于妖魔之手的道友们道歉!”
这番话一出,周遭一片安静。
这一遍,所有金丹修士的心中,那些纠结难解的东西都悉数平复,然后他们静静看着万俟无疆,眼神与杜子腾渐渐一样: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万俟无疆,等待一个结果。
万俟无疆面色僵硬,看着眼前这些几乎在眨眼间就统一了所有观点想法的金丹修士们,身子再次僵住。
便在此时,他们身后再次传来响动,万俟无疆身旁一个弟子惶急地道:“宫主!怕是它们追来了!天玉长老怕是没能将它们拖太久!要是被它们抓回去……”
另一个弟子亦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咱们逃出来,会不会连累后面那些同门,这些妖魔向来冷酷无情,他们会不会被扔到血池之中?”
那追击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杜子腾连同一众金丹修士就仿佛听而不闻一般,只盯着眼前僵硬的万俟无疆。
当那些妖魔几乎近在咫尺、甚至连他们彼此间轻微的口音传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时,万俟无疆才浑身僵硬地一点点转过身来,看着这些态度出奇地迅速统一的金丹修士们,嘴边扯出一个僵硬生冷的弧度,似是想自嘲却是没能成功。
好半晌,他才嘴唇翕动道:“我……错了。”
明镜不忍道:“杜宗主,先这样吧……妖魔已经到了……”
杜子腾却是身形不动,只牢牢盯着万俟无疆,似乎迫于眉睫的妖魔他都无动于衷。
另一个金丹修士忍不住催促道:“杜宗主,我们若是再不出击便来不及了!”
被动应敌终归是太仓猝,极易出岔子。
而杜子腾只看着万俟无疆,表情冷静淡然,完全不为所动。
这些金丹修士心中或焦急、或无奈、或愤怒,最后,他们的目光竟然再次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万俟无疆身上,似是将他架在了火堆之上,拼命炙烤。
万俟无疆只觉得额头的汗迹涔涔而下,甚至是他身边这三个最为忠心耿耿的弟子,他们的目光在这一遍亦叫他难以忍受,那里面有疑惑、有焦急、有害怕,仿佛一根又一根的稻草压在他的身上,终是令他崩溃了:
“大雪宫……有过。”
杜子腾的嘴唇这才拉出一个弧度,那弧度中不全是愉悦、亦不全是痛快,那是一种混杂着愉悦痛楚、酸涩痛苦的复杂。
即使是一众金丹修士,在亲耳听到大雪宫认错之时,心中一直盘桓的、郁结的,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有的时候,我们求一个结果,不是为了痛快,也许只是为了消解自己心中那一点不痛快: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多么天经地义,多么公平有理,为何还要寻一个理由?
而此时,第一只妖魔已经看到了他们,这竟是整整一个妖魔大队,全部由智慧妖魔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