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真客气,喏,那都给你吧……”司机也不再推辞,摘下所有花串递给他:“你不叫人来接?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杨小空张望一眼黑洞洞的屋子,将花串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他可能睡了,不用叫了,夏天淋淋雨不打紧。”
这一夜的雨,杨小空终生难忘,他踏着满地泥泞,轻声开合铁门,唯恐声音太大会吵醒白左寒。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他小心护着手腕上脆弱的花串,快步走过院子,从大门口到阳台不过十几步之遥就淋成了落汤鸡。
一到夏天白左寒总是长年累月地开着空调,若在卧室里搁一串茉莉花,空气会清馨许多。杨小空打开阳台的壁灯,看看完好无损的茉莉花,微微地笑了笑。然后,他推开房门,笑容如落没的潮汐,陡然褪了下去——门前多了一双陌生的鞋。
借着阳台照进来的昏黄光线,他抬起虚浮的双腿,一步一步接近通往卧室的楼梯。耳朵里飘进细细碎碎欢爱摩擦的声音,他侧了侧头,多么希望自己听到的是幻觉。那熟悉而又魅惑心骨的呻吟,压抑着三分痛楚七分渴求,在黑暗的屋子里飘摇。那个人曾经无数次在他身下辗转交缠,含嗔带怒地唤着他,而此时,却在呼唤另一个人的名字。
杨小空走上台阶,一手扶着木质扶手,一手毫无意识地握成了拳,脑袋里有个声音喊他停下来,可是两脚不受自己的控制,机械地往上走,每走一步犹如踏在炼狱焰火之上,艰难且沉重。
床剧烈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老旧的木板地面也跟着轻微晃动,白左寒那带着欲拒还迎的哀求夹杂其间:“方雾,注意你的伤,轻点……”后面的话被堵了回去,肉体碰撞的声音交织在急促欢愉的喘息声中,声声激烈尽兴。
敞开的卧室门就在前方,他只要再往上走两层台阶就能看到那不堪的一幕,他选择停下来,不是为了给彼此留存颜面,而是走不下去了,他左边胸口袭来铺天盖地疯狂的绞痛!前所未有的痛!宛如千百只刀锋般尖利的爪子在心里抓揉撕扯,痛得咬破了嘴唇也无法抵消一丝半点。
再也迈不开步子,饶了自己吧,不要去看,不要去让自己伤得更加惨重,他偏过身靠在扶手上,弯下腰捂着胸口,苦苦奢求能缓和些许这样让人窒息的剧痛。
一颗泪水无声地掉落在地上,仅仅一颗,决不允许自己浪费更多。
哀莫大于心死,待他再直起腰,深喘一口气,眉间眼角紧绷的痛苦松开了,他的脸孔渐渐平和下来,带着浅浅的讥讽刻薄之意,永久卸去尚存的几分温吞稚嫩,从此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将往日纯良爱笑的杨小空彻底扼杀抹干净。
第171章 远走
凌晨一点多,柏为屿被雷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床前站着一只水鬼一样的东西,他吓得不轻,哇哇怪叫地抱着毯子挪到床角:“救命啊救命啊——”
杨小空打开灯,冷冷地看着他。
柏为屿看清是杨小空,气的鼻子都歪了:“阿咩仔,你有病啊?想吓死我吗?”
“你干的事我都知道了……”杨小空轻飘飘说出来的话,饱含冲天煞气环绕在小小的房间里,“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了什么?”
柏为屿从来没觉得这个绵羊师弟吓人,今晚是真的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解释:“小空,那什么,你明天去签一下合同,我帮你把所有表格都填好了……”
杨小空揪起柏为屿的衣领,一拳把他从床上捶到地上,“谁让你去泰国的?教村子里的小学生中文,你要改行还需要跑到泰国去?啊?回答我!”
柏为屿手脚并用爬起来,张大嘴指着杨小空:“敢殴打师兄?你造反啊?”
杨小空气势汹汹地推他一把:“给我去解除合同,违约金我出!”
柏为屿咕咚一头撞翻了一堆废物,随手操起立构创作的一根歪七扭八的棍子,咆哮道:“杨小空,你他妈发什么神经?想打架尽管来!”
“为什么拿你的画顶我的名字去参展?”
“嘿嘿……”柏为屿的气焰登时低了一截,“我们兄弟俩谁跟谁啊?我的不就是你的?好歹拿了个金奖,也没给你丢人嘛……”
杨小空一个箭步冲过去扭过他的手,扬手又是一拳,柏为屿摔了个狗吃屎,抱着脸蹬腿惨叫:“嗷嗷,你玩儿真的呀?我很痛啊救命——”
杨小空果然不打了,他跪下来俯身抱住柏为屿,憋着哭腔说:“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替你抢回来的,以你自己的名字获得你该有的荣誉,我能办到!你信我,求你信我……”
柏为屿摸了摸对方湿漉漉的脑袋,苦涩地牵起嘴角,“我信你。”
杨小空满脸披满泪水,闻言眼里闪过殷切的光芒,声音七拐八扭地乞求道:“那你别离开我,不然我会很害怕,为屿,留下陪着我,我很害怕……”
“不行,我要换个新环境,去做些有意义的事,不想再当靠人养的废人了。支教并不忙,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搞创作,已经获得曹老支持。要不是以前考了个普通话等级,我还去不了呢,你别试图劝我。”柏为屿抽过一条毯子裹住湿透的杨小空,安慰道:“留校那份工作是你的,别拿自己的前途赔给我,我承受不起。”
杨小空哭得不能言语,他知道柏为屿生性懒散安于现状,拥有过那么多好机会都没有动心,若不是实在绝望透了,不会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又语言不通的穷地方去躲避压力。柏为屿是他支在心间的救赎,他努力想抓紧的东西一夜之间都失去了,换来一脚踩空的无所适从,恨自己没用,什么都帮不上,什么都阻止不了。
柏为屿翻过身,紧了紧毯子,额头点着对方的额头,好声好气地劝道:“怕什么呀?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第一时间飞回来替你打他!”
“为屿,”杨小空哽咽不止:“我舍不得你……”
柏为屿撩起T恤帮他擦眼泪,眼圈儿通红:“傻小子,别哭了,又不是生死离别,我每年都回来,平时还可以常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