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烟心里清楚,现在他离难熬也不远了。那个阶段逃无可逃,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等著他。所以对於怕疼的林烟来说,此时此刻,心理上的惶恐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突出。
这个时候林烟以为这种一知半解,既害怕,但又知道注定逃不掉的“未体验状态”,就是最可怕最磨人的了;直到几个小时以後,身体上的疼痛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绵绵密密无孔不入,眼前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湿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泡在这片无边无际也永无止境的痛海里沈浮飘荡的林烟才终於知道,这个时候的他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医生已经来了,是一个经验丰富,戴著金边眼镜五十来岁的和蔼老外,不过却操著一口流利顺畅的中文普通话(夏昭时心思细腻事无巨细,连这都体贴地想到了),身边就只带了一个虽表面看起来年纪轻轻,不过做起事来却丝毫不露怯不含糊,沈稳可靠的小夥子作为帮手和助理。人不要多,他不想被很多人围观自己大肚子生孩子的难看样子──这是林烟一直要求的。而生产所必须的硬件设施,夏昭时也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经万无一失地准备好了。
羊水破了但产口还没开全,为了防止羊水流失过快,林烟的臀部被迫垫了一个高高厚厚的软垫。而这姿势不仅丑,并且还十分不舒服,林烟原本肚子就疼,现在更是躺得异常艰难。脸色苍白血色全无,时不时地皱皱眉头,往枕头里埋下脸去,左右蹭蹭,实在憋不住了就发出一两声细微微弱犹如小猫的呼痛呻吟。喘息声倒是不加掩饰(恐怕也是掩饰不了)地一次比一次大和沈重。
夏昭时看得心疼欲死,坐在床边紧紧抓著林烟的右手,一会儿缠绵亲吻给他依靠给他柔情,一会儿牢牢紧握给他加油给他鼓励。林烟原本闭著眼睛,尤其当宫缩一来阵痛一起的时候就闭得更加用力,嘴唇也紧紧抿著,甚至拿牙齿咬住。而每当这个时候夏昭时都会按照医生的眼色赶紧嘱咐林烟:“宝贝儿,乖,快别咬了,张开嘴巴呼吸,深呼吸,不要憋气。”
林烟本来就疼得要死要活,再加上孕夫(哦不,现在是产夫了)的脾气本来也不怎麽好,结果现在还听到夏昭时不准他这样不准他那样,於是更加委屈了,眼一睁就想撤手。夏昭时哪里肯放,想了半秒立刻弯腰俯身凑近林烟泛著淡淡血丝的苍白双唇,轻而易举就用舌尖撬开了林烟死死紧咬的牙关。
林烟浑身瘫软没有力气,毫无抵抗地被夏昭时奸计得逞,攻城略地。
当然夏昭时也不敢吻太久,点到为止,分开时亲昵不带情欲地浅浅啄了啄林烟银丝点缀的唇角,一边拍著他的肚子一边柔声道:“乖,别咬,听话,”又偏头亲亲他的脸,“加油。”
林烟觉得自己要痛死了,夏昭时的这一点及时雨般的温存柔软简直让他想哭,忍不住撒娇,抽抽鼻子低低呜咽一声,小猫似地摇摇下巴正想再索一枚吻,却恰逢不知道是第多少波的阵痛又起,刚刚冲上喉咙的到口情话,瞬间被扭曲了成一句破碎压抑的呻吟。
“呃……啊……”
林烟脸色一变,难以忍耐的剧痛苦楚慢慢浮上眼底,逐渐弥漫散开,眼看著就又要弓起身体闭气硬憋了,夏昭时赶紧重新低下头去,柔软的薄唇轻轻扫过林烟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濡湿眼睑,一寸一寸吮去其上那一颗颗摇摇欲坠悬而欲滴的晶莹汗珠,在他耳边略显焦急却仍不失耐心地温柔提醒:“放松放松,乖,来,不要忍,深呼吸。对对,就像这样,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呃……嗯、嗯……呼──呼──”
林烟果真听话,旋即放松身体,拖著坚硬硕大的下垂腹底,仿佛一条陷入干涸的绝望的鱼,痛苦而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夏昭时一边给林烟加油鼓励,一边不断帮林烟擦汗打气。
下午四点左右破水,然後阵痛,仿佛永无尽头暗无天日的痛苦等待,以及那愈来愈变本加厉的煎熬挣扎,对於这对即将荣升为父亲的男男夫夫来说,无疑,已经将他们曾经对小宝宝的无限期待耗光殆尽,而只剩下那一个念头:小祖宗……求求你快点出来吧!
六点半的时候,医生又再来查看了一下宫口的打开情况。终於,这一次查看完毕之後,他微笑著冲夏昭时点了点头,示意总算可以开始第二产程,也就是真的“生”了。
两个人同时长舒口气。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他们有多天真了,因为这只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