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广寒打定主意,紧握黑光磷火暗暗起咒,袖下微风浅起。
姜郁时立即觉察他的意图。目中精光一闪,便如幽魅般直扑而来,一身蓝衣燃起青色鬼火,利爪如闪电般就要伸到脖子。
何常祺忙推了慕广寒一把,并下意识反击,被慕广寒一声吼住:“别!”
那声音醍醐灌顶,何常祺堪堪收势。然而发力太猛,一阵劲风反噬,手肘还是被划出一道浅浅伤痕。
慕广寒则全程未动分毫。
只静静站着,袖下淡淡月华燃起,有如点点萤火。萤火月华逐渐凝结,将他身后众人包裹其中。
水月幻术,其实真不算什么高等幻术。
所以才会至今没有被这个仙法衰落的寰宇天道完全压制,仍能被能一些普通修行者使用。比之前国师所用的控尸、天眼、黑水等法术,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奈何,慕广寒手中这块黑光磷火月华实在太少,竟连这等小阵都无法彻底破除。只够撑起须臾裂缝,将身后人等送出幻境之外。
“阿铃,何将军。”
“你们出去以后,立刻向雾瘴外走,与燕王汇合后一同回防主城。谨防类似法术侵袭南越、西凉!”
“这幻境最多三五日便会自行衰退。我死不了,叫燕止不必挂念。”
“城主……”
月华彻底笼罩众人,一丝轻微的天旋地转。
随即,月色散去,周遭一切好像没有变化,唯独眼前慕广寒的身形变得有些透明。李钩铃皱眉伸出手,而手竟直接透过了他的身体!
“这!”
“别怕,这不奇怪,”慕广寒道,“你们此刻在幻境之外,与幻境中的我自然碰触不到。好了阿铃,莫要在此逡巡逗留,快上马。”
“……”
两年的信任默契,李钩铃点了点头,不再迟疑翻身上马。
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古朴的青瓦祠堂——只见大门洞开,祠中牌位井然,再没有之前的尸山血海。
而案台上,亦只有一些已经放坏了的瓜果贡品。并没有任何尸骨、人头。
适才一切真只是一场噩梦。
“……想走?”
姜郁时声音阴冷,眼中狠戾闪过,霎时一道黑光火伴着阴风瞬间吹得他衣摆簌簌翻飞。只见他广袖一召,脚下无数木藤破土而出,如同千万只鬼手乱跳挥舞,所过之处飞砂扬砾。木藤被暗黑焰火裹挟,有如道道尖刀,直直向众骑兵袭去!
“!!!”
好在何常祺、李钩铃身经百战、训练有素,双双一拉缰绳,便踏着翻滚地面带队向雾瘴外奔袭。
“阿寒!你自己……要小心!”
李钩铃话音尚未落尽,被藤蔓破空声生生截断。树枝锋利狂暴,在她面颊划出道道血痕,她长发散乱,却目光如电,手握银枪无数次将席卷而来的木蔓砍断、砍碎。
何常祺亦从旁援护,两人配合默契,
合力为骑兵们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而幻境中心,藤蔓则如潮水疯涨般铺天盖地向慕广寒袭来。那枝叶粗糙狰狞,此起彼伏而遮天蔽日。如惊涛骇浪,又像蝗虫过境。树枝道道鬼魅纹路,更让慕广寒一时幻视那日满愿幻境里的无尽树藤。
满愿幻境中,洛南栀曾告诉他,击杀藤蔓的门道是别管枝蔓,追根溯源从根部砍。
但,既要追根溯源……
不如直接对付就在眼前的罪魁祸首!
这么想着,慕广寒拔出望舒剑。只是一念,剑便在幻境中竟瞬间变换成了一支银光熠熠的寒冰铁索。锁链寒光一闪,竟真的成功锁住了姜郁时——
在水月法阵之中,伤害他人都会反噬己身。但倘若他的发心只是想要“控制”,而不存任何“伤害”姜郁时的心思,是不是就有空子可以钻?
事实证明,如他所想!
“姜大人,莫要白费力气。”
慕广寒气喘吁吁,用力将姜郁时捆住压在地上,庆幸这个幻境对于脑子越是清醒的人效果越是不济。
亦庆幸自己早不再是五年十年前一般,那样入戏过深、事事耽溺。否则,这水月幻境之中种种,只怕真能侵蚀他的意志,让他崩溃,发疯!
而不会是如今这般,听到的看到的,始终只有一颗兔头。
……
姜郁时自己结阵,却反被慕广寒挟制,不甘愤恼可想而知。
身边无数藤蔓,枝叶丛生、蠕动翻滚。
地面像是不存在了一般,两人一时都被抬到空中,颠簸于树藤之间,摔得东倒西歪。慕广寒手中,始终不放姜郁时身上铁索。而姜郁时则剧烈哼炸,眼中精光有如炽电,有血有恨。
那个恨,一直是慕广寒最不能理解的。
“……”
他抓过姜郁时,逼他与自己对视:“姜大人,月华城与北幽华都,过去二十多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而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踏足洛州,仅仅两年!”
在此之外,他与姜郁时从头到尾,根本一面都没见过,一句话都没说过,遑论恩怨。即使是北幽红盖头那回,他也不过是在寻洛南栀的途中,被恰好卷入西凉与北幽的战事。
那日即便没有他加入,西凉仍然能够一夫当关。
所以,他跟国师,到底哪里来的血海深仇?
“姜大人,我一直心存疑惑。”
“您到底,恨我什么?”
“……”
回应他的,是姜郁时毫不掩饰的笑声,响彻这个结界,状似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