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烟灰也是能够解瘾的,实在穷的没办法了,吃点烟灰总比硬熬着强。阿南想要先弄点烟灰预备着,兴许明天能用得上。当然,明天他也不闲着,他会去把钻戒卖掉。卖去当铺就太可惜了,简直换不来多少钱,所以他得多跑几家珠宝店,腿不勤不行。
阿南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走的慌里慌张,一阵风似的往外刮。叶雪山坐在院内门前的小石阶上,默默的目送阿南关门离去,心里知道自己是太拖累对方了。阿南还是个孩子,凭着两只手挣饭吃,本来无忧无虑;可就因为遇上了自己,十几岁的阿南学会了唉声叹气。
叶雪山现在头脑挺清楚,没想到一辈子活到头了,最后会遇上一个小阿南。可惜相遇的还是太晚了,如果再早个两年,他想自己不会这样亏待对方。想着阿南像个小下三滥一样跑去烟馆讨要烟灰,叶雪山忍着一点眼泪,手扶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把一盆月季搬到了石阶上面。月季还是房东留下来的,枝繁叶茂的已经鼓了花苞,叶雪山记得阿南说再过一阵子,花就会开了。
气喘吁吁的坐下来,他向后靠在墙壁上,慢条斯理的挽起右手衣袖,他扭头看着满盆绿叶,心中平淡的想:“月季开花倒是漂亮。”
然后拿起从屋子里翻出来的一把水果刀,他没犹豫,一刀切进了手腕。
将血流如注的右腕搭到花盆边沿,他想鲜血渗进泥土,大概总比血流满地好看一些。不要弄得太狼藉,否则阿南收拾起来会很累的。
阿南顶着大太阳,像条野猫野狗似的往日租界方向走。日租界不禁烟,烟馆最多。他揣了一点点钱,预备到时贿赂烟馆伙计。伙计想要拿点烟灰出来,真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
晚春时节,说热就热。阿南走了满头的汗,正是恨不能伸出舌头喘,不料前方忽然有人对他招手:“阿南?”
阿南一抬头,随即就笑了:“王武轩!”
王武轩比阿南大了一岁,和阿南一起在理发店里做过学徒。两人结伴学徒,又结伴逃跑,如今骤然相见,就十分亲热。阿南见王武轩也是晒得满脸通红,像是在大街上走了许久的样子,就开口问道:“武轩,你这一年都在干什么?是不是找到好活路了?”
王武轩笑道:“我二舅帮了我的忙,介绍我去沈公馆帮佣,一个月八块钱。阿南,中午我请你吃馆子。”
阿南见了王武轩的精气神,心里很羡慕,并且知道凭着自己的伶俐,挣起八块钱来,肯定比王武轩更得心应手。
“你今天不忙?”阿南问道:“还是放假了?”
王武轩得意的笑道:“全不是,是我家大爷打发我们出来找人。找到了有赏呢!”
阿南一听王武轩可以公然的逛街偷懒,更眼红了:“有赏?那你说说,我也帮着找。我地面熟,要是找到了,赏钱你我平分!”
王武轩认为阿南这个主意很不错,于是立刻说道:“我找的这个人啊,是二十多岁,比我高一个头,可能挺瘦,小白脸,头发有点黄,一笑俩梨涡。”
阿南张着嘴看他,一颗心渐渐提到了喉咙口:“有、有姓名吗?”
王武轩一点头:“姓叶,叶雪山,就是大雪山的雪山。”
阿南不动声色的又问:“找他干什么啊?你家大爷和他有仇?”
王武轩笑着摇头:“其实也不是我家大爷找他,是我家大爷的朋友找他。我家大爷的朋友是个大军官,说叶雪山是他弟弟。”
阿南狂喜之下大叫一声,知道自己的好运气来了!
半小时后,阿南和王武轩大汗淋漓的跑进了沈公馆。王武轩嘴笨,又喘的直不起腰,所以阿南不住的深呼吸,生怕自己说不出话,耽误正事。正时心跳如鼓擂之时,一个大丫头从外面掀起客厅珠帘,阿南应声望去,就见一个黝黑的大个子微微弯腰经过房门,龙行虎步的向自己走了过来。
阿南呆呆的看着顾雄飞,忽然心里有点怕。而顾雄飞停在两人面前,直接开口问道:“谁找到了?”
王武轩抬手一指阿南,阿南也连忙开口答道:“我……他在我家里。”
顾雄飞一把攥住阿南的细胳膊:“走!”
阿南疼的一咧嘴,歪着身子随着他往外走,心里惶惶然的没有底,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疯子的大哥看着真是怪吓人的,怪不得疯子不愿意去投奔他;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现在需要的是钱啊!
顾雄飞带着阿南上了汽车,阿南坐在座位上动了动屁股,心里暗暗的挺高兴,因为他先前还没坐过汽车呢。
然后扭头望向顾雄飞,他怯生生的想要确定对方的身份:“长官,你是叶雪山的大哥?”
顾雄飞对他一点头:“我是。”
阿南看了他这个不可亲的派头,不由得讪讪的往远挪了一挪。他不说话,顾雄飞却是开了口:“有人说他疯了?”
阿南怕他嫌弃了叶雪山,所以立刻摇头:“不是不是,他不是那种胡吵乱闹的疯子,他——他就是有时候爱发呆。”